早晨,掀起窗帘,一缕缕阳光照射在阳台上,顿时,浑身洋溢起兴喜。那金色温柔地铺了一地,不着痕迹地流动,一直漫延到我内心深处,又像生有一双酥软无骨的玉手牵引着我的思绪,飘向遥远的时光。
冬日的农村,没有了青涩的娇羞,没有了蓬勃的躁动,也没有了成熟的辉煌,所有的裸露偷偷地在孕育,无形中延续着美好的气息。早晨,金色的阳光慷慨地照射在每个角落,暖暖地亲吻着大地,丝丝缕缕令人心生欢喜,早起的人儿和早起的鸟儿一样发自内心的欢唱,多了一种憾叹-----日短夜长。
冬日的暖阳倍感美好与短暂,稍稍闲扯,就夕阳西下,夜幕垂挂。于是,趁着阳光甚好,大伙儿忙着赶“日头”哩。
中年男子是家里的主力军,他们有的荷锄而出将地里的冻土翻一翻,有的一扭一扭地推着独轮车把番薯拿去磨,有的猫腰行进给油菜苗苗下下肥,好似田里有干不完的活。阳光抚摸着他们粗糙的手,壮实的臂膀有使不完的力。即使累了一天,酣然入睡之前也不忘瞅一瞅那满满的谷仓,高高的草垛,整齐的柴堆,新筑的瓦房……劳动是多么快乐,生活是多么幸福,宛若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甜甜的,照亮了方向,成就了梦想。
妇女们也没得闲,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别是一道惹人注目的风景。她们把箱子,柜子翻了个底朝天,棉被,鞋子,毯子,衣服,统统拿出来,往树枝上挂,往草堆上放,往篾席上堆,一样东西不晒上几个日头绝不罢休。阳光照在那鲜艳的棉鞋的红里子上,照在细腻的雪白的米粉上,照在厚厚的棉衣上,也照在她们欣喜的脸上。遇上连续好天气,他们便提着大竹篮拎着小竹筐,往塘埠头赶。塘埠头的青石板一块接一块,它们横卧在水塘边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石板与石板间的接缝已十分平整,石板表面光滑细腻,露出水面的石柱上布满厚厚的青苔,缠绕着水草的茎須。这些个青石板不知被多少大小娘们踩过,更不知被娘们的衣锤子敲打过几回。薄雾散尽,日头渐浓,大婶,大娘,大妈,小新娘,接踵而至,有端着脸盆来的,有提着桶来的,也有直接挎着衣物来的,她们跟约好了似的,又像是怕孤单寂寞找个闹腾似的,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分享同一段时光。第一个到的必会找到老位置,用她们的话说这样更“便”。迟来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已经在洗刷的凭借笑声、走路声,就可以笃定一里之外来了谁。“今天日头好喂!”“日头好,快来快来洗”,一唱一和先来个“开场白”是习惯的事,重要的话题,幸福的话题,激动的话题必定放在洗刷当中进行。 不多时,塘埠头的妇女越聚越多,有的面对着面,有的屁股朝着脸,一字排开。若在此时有人来,那些已经在洗的便不用分说地往前挪几步,在石板的一头让出一截,给后来者“留个空”,彼此很是默契,不需多说,也不需多谢。 虽然天气严寒,终究抵不过她们心中的炽热,她们稳稳地蹲着,高挽着衣袖,光光的十指时而拨弄着水面,时而熟练地反转着裤管口袋,时而上下挥动衣锤,右手挥槌,左手则见缝插针式地在右手上抬瞬间折叠一下,那动作够娴熟,那劲使得够足,敲得“啪啪”直响,好像在唱一曲激情四射的幸福之歌。水光潋滟,水波因光而亮,光因水波而动,它们相融着,风一熏,彼此又纠缠着,追逐嬉戏着,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绵长,那圆晕一圈一圈地漾开来像一朵不断盛开的金花放射出光芒,与那从眼波里流出的喜光相互交织着。阳光铺洒在水面,照射在她们的身上,暖了一汪水,热了一颗心。
老人们则手拿火盆,没火盆的就双手交叉笼在袖管里,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聚集在屋前的太阳底下,喜欢蹲着的就蹲着,愿意站着就站着,习惯来回走动的自然坐不住。有几位脸上皱褶很深,瘪嘴的老人用粗布围裙将双手双膝盖住,双腿又紧紧夹住拎着火盆的手,像老母鸡孵小鸡似的坐着一动不动,半眯着眼尽情地享受着,阳光把他们的脸漆成金色,望去像极了一个个老南瓜。抽旱烟的大爷在一边“吧嗒吧嗒”地吞烟吐雾,烟丝将要燃尽时,麻利地捏一簇塞到烟斗眼里,默默地继续继续,只抽烟不说话。喜欢侃大山的人们有扯不完的荤素段子,总能惹得大家捧腹大笑。有学识的长者,则自成清流一股,轮流“说书”,道不尽天下英雄豪杰,听愣了大伙的同时也吹大了自己的能耐。谈笑风生中,若瞥见一个闲不住的庄稼人,声音也会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投向那个发亮的背影,随即一个共同的话题便诞生出来———好收成。阳光笼罩着他们,也笼罩着他们前面那一片潜伏着勃勃生机的土地,那是他们的开拓之地,是埋种之地,是发芽之地,是收割之地,也是深埋脚印之地。该收的收了,该藏的藏了,该换得换,该用的都买了,一切尽在掌握中,方能在此安然处之,笑谈天下之事。
旧时光无休止地推出新时光,曾经光亮的那头日渐遥远,这头已是万丈光芒,一路欢歌,因为面前有阳光,心里有阳光。 阳光甚好!一切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