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喜欢龟。
十多年前,在合肥上大学。那时喜欢逛城隍庙,宿舍里的小姐妹喜欢逛服装店,而我却喜欢逛庙旁边的花鸟鱼市,尤其是里面卖的为数不多的龟店。当时因为是学生,没有多少钱,花10块钱买了一只如一元硬币大小的金钱龟。椭圆的壳,分布着清晰的壳纹,小小的细细的四肢,拖着略长的尾巴,就这样一条小生命,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被我捧回了宿舍。舍友们都嘲笑我是个老人家,因为她们都觉得养龟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我们要养,也该养的是猫咪才对。我也没办法解释,因为对于喜欢这件事来说,本身就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阳光很好的午后,我总爱把它放在地板上,任它漫无目的的爬行。暖暖的光线,顺着屋檐洒落在栏杆上晾晒的被子上,我们三两个小姐妹靠在旁边,或打牌,或嗑瓜子,天南地北侃侃而谈。而我的小龟,早就窝在墙角,缩起四肢,呼呼大睡。这样的日子,美好,而又认真。再后来,临近毕业,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天,它突然暴毙。看着手里小小的龟,心里无限感伤,却也明白了聚散总无常,或许它只能陪伴我到这里了。
后来,我毕业回家,和谈了六年的男友结了婚。却再也没有养过任何爬宠。彼时陪伴我的,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儿。手忙脚乱的那些年,我的脑袋始终是慌乱的,孩子,工作,家庭,每一个都让我筋疲力尽。每天的状态就是头脑昏沉,浑浑噩噩。我的父亲也是个喜好花鸟的人,他院子里有一方水池,里面喂养了四只大龟,知道我也喜欢,便打算送我一只,我却不敢应允。在这样的状态下,再添一物,我怕是要疯。喜好渐渐地变成了一种奢望。
偶一日,带着孩儿去菜市场买菜,推着手推车,从一条平时不太走的小巷里穿过,我那刚满三岁的小儿,手指着旁边的玻璃缸,大声叫着:“小鱼,小鱼,妈妈买。”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那哪里是小鱼,那分明是一只只的小乌龟,有一元硬币大小的巴西龟,也有本地的乌龟。我停下了脚步,站在鱼缸旁,孩子早已激动的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说着一些表达不清楚的句子。看着这些龟,心底突然涌出无限的感伤与温柔,本来被鸡飞狗跳的日子折磨的戾气冲天的我,此刻竟缴械投降,好吧,看来我与它的缘分,就要由此重新开启了。
我挑了一个第一个入眼的草龟。它大概有一个拳头大小,背上的壳是黑褐色的,它很安静,缩在玻璃缸的一角,不时的还探出脑袋,打量一番。而别的龟,都争先恐后的挤到前面,向上攀爬。我伸出手,抓住它的壳:“好啦,就你了,跟我回家吧。”我素来喜好安逸,而它沉稳的个性,与我一拍即合。不争不抢,随遇而安。
果然,这只安静的草龟,每次只有在投食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活跃的一面,其他时间则是在阳光下安然的晒着太阳。我常常会逗弄它,把虾尾拿在手里,引它追逐,它就张大嘴巴跟着虾跑,然后看准虾头,一口下去,擒住以后,一口咬住头,再用前掌扒拉住尾部,这时虾就一分为二,它先吞虾头,再吃虾尾。渐渐的,时间长了,它也仿佛认得我一般,只要我往缸旁边一站,它立马就转过头看我,看我有没有拿龟粮。这小小的生灵,是世间万物的一份子,有时,看着它小而黢黑的眼睛,突然会觉得,它好像什么都懂,在它的世界里,我们,也可能被它当做亲近的人。
苏东坡先生曾在诗里写道:
半脱莲房露压欹,绿荷深处有游龟。只应翡翠兰茹上,独见玄夫暴日时。
夏荷,游龟,绿荫深处,各自相映成趣。古人对龟,也是极具崇敬,且诚心膜拜的。龟也是历史上公认的五大神兽之一,安家镇宅,逢凶化吉。
我常会把它放到地板上,让它自由生长。终日束缚于罐内,总有些不忍。刚开始放它出来,它还不敢爬,脑袋缩到壳里,半天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探出头来,左右巡视,然后挪动着身子,一摇一摆的,匍匐前进,爬着爬着,速度就开始加快了,绕过茶几,挤到墙与沙发的缝隙里,不动了。我也不理会它,仍旧喝着我的茶,看着我的书,而孩子刚开始对它还有新鲜感,现在也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电动小汽车上了。一切的存在都显得很自然,因为它现在已经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熟悉而又自在。
喜欢龟,喜欢它稳稳的气质,但更多的,是它带给我的那种静谧的,安逸的氛围。年岁渐长,早已没了年少时的轻狂,现在的我,则是多了一些中年人的沉稳。红衣少年时,喜动,做任何事,都要睚眦必报。而立之年后,喜静,做任何事,必三思而后行。
幼年时的爱好,源自内心,不是攀附,不是为了彰显。就是觉得它有趣,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我曾把养龟的状态发到微信圈里,大学时的室友在下面评论:还记得你养的乖乖吗?看到评论的瞬间,泪盈于睫,毕业十年有余,她们还记得我养的那只小小的龟,当时,我给它取名,就叫乖乖。而那时的我们,在寝室里晒着太阳,打牌喝茶的情景,在我的脑海里,来回的闪现。个中滋味,不言而喻。
其实,能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遵从于内心,是多么不容易。保留那份小小的悸动,人生,也就不那么无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