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云下的羊
一、入局
我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个地方来的,我称这个地方为算盘之城。确实,谁也没对我讲过这个城的名字,只是城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算盘,我便以此给它命了名。这一切都是突发奇想,而且就连我是否身在此地我也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是一个梦。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每天都在做着千篇一律的、稀奇古怪、各式各样的梦。还是说算盘,那个大算盘刚入眼就吸引了我,不仅是它巨大的骨架,滚圆的珠子,还有把即将脱落的珠子缚住的粗绳。我所感兴趣的是,那么大的珠子是否会有人拨动他们,而拨动时需要一只多么大的手啊,而且这个巨大的算盘之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也许这仅仅是个符号,标志着什么。这个符号一定是城中人非常熟悉的,但对于外人来说就是无尽的疑虑了,因为符号只有对熟悉的人才是符号,对于陌生人它什么都不是。
人们没有理由说“世界上只有一条路就必须走下去”,确实,现在我面前只有一个入口,但我可以选择离开。曾经有人说人们在入口前就会产生在母亲产道中那样的恐慌,因为那似乎意味着囚禁,却很少有人说那意味着新生,于是那些偏激的人往往拒绝一切,他们高呼“自由”,然后再棋牌室,歌舞厅里泡过自己的时光。确实,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好事,从来没有人说要在一条路上走下去,人们可以走不同的路,世界实际上就是由这些不同的道路组成的。如果说我犹豫,那人们显然是不了解我,我一味提到别人的想法无非是因为,这些想法在我参观城门时无意间冒了出来,杂七杂八的诸如懦弱、死要面子、迎接挑战之类,可我从未被这些想法左右,促使我进入的是城内不间断的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什么人的叫声,也许是什么器具急速摩擦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声,似乎又是用来计时的,但每一声都让人心神不宁。也许是我特别敏感,还是想逃避什么,但事实上是由于我实在无事可做,很多时候事情就来源于无事可做,就像人们在第一步之后总要迈出第二步,看来似乎理所当然,假如在他前面有一条蛇的话,他要做的就是对付那条蛇了。既然无事可做,那么就要选择,因为无事可做往往不是人们选择的,人们想用事来消除那个“无”,于是回想一生人们看到的就是无数的事,而不是更有意义的东西。眼下我就面临着一个“无”,于是我赶快走进了城里。
我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心里想着多了解一些新鲜的境况,入眼的却是熟悉,熟悉的古式砖房,四合院,精致的院门,门上都挂着灯笼。我转来转去发现自己老在那三两个院子前转着,除此之外别无入口,气恼之余就在其中一户的门上踢了一脚。
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客气地对我说“请进”,我确实有点手忙脚乱但还是跟着他走进了大门,空荡荡的一个院子,两个小孩在左边的空地上玩,四面是房子,只有正对门的房门开着。我走进了开着门的屋里,老头说“我是这里的佣人,主人知道你来了,让你在这等会儿,他一会儿就到".”他怎么会知道”,“他听见你踢门”“他怎么知道是我呢?”“因为来得只有你”。我就和老头玩起了问答游戏,我问了很多,可实际上根本没弄懂什么,我大体知道了这里有个规矩,从一条街到另一条没有路,只能从别人家的院子通过,要想通过就必须回答这家提出的问题。因为这个或别的原因,这儿的人们几乎不往来,除非迫不得已,而平时他们就在家里研究算盘,捉摸难题。所以从没有人轻易来访,因此外来者往往被认为是贵客,甚至被认为是上天注定的,总之,这些想法千奇百怪,令人费解。我一边吃着美味的食品,一边琢磨即将而来的那个问题。墙上挂着一个朱红色的大算盘,看得出有人经常擦拭,上面没有灰尘,有的地方却掉漆了。我猜问题一定和算盘有关,就想走过去仔细看看,没等我走到跟前管家就拦住了我,“贵客有什么问题可直接问我,这里的东西不许乱碰”,我只好在管家的监视下坐了下来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后来我实在不耐烦,就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一圈又一圈,管家大概没见过人这样,满脸好奇地看着我。大概我的情绪感染了他,还是他自己也烦了,慢慢地走出了房门。我走到算盘前看管家没来,掀起算盘飞快地看了一眼,算盘后写着一个“朱”字,其余什么也没有。我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连忙坐回到椅子上。
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眼中透着精明,衣衫整齐,有古代读书人的气魄,他一见面就向我提出了问题,尽管我有点惊讶,但还是不想让他觉得我心虚。我从没研究过算盘,但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却滚瓜烂熟,开始用算盘计算,我答得十分流利,后来主人大概看难不住我,就像搬出一个大题目来唬住我,他沉默了许久,我猜是在积蓄力量,默默算计,因为他突然把问题说了出来,就像出其不意打出的一拳,目地在于将人击昏。“算盘是谁发明的”,“不知道”,我几乎冲口而出,幸好只在肚子里嘟囔了一句,主人看我皱起了眉头,他那张脸上才有了得意的笑容,并且很有力地对管家摆了摆手,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管家离去,主人摆出一幅冷面孔,现在我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多了那一脚。不一会儿管家回来了,他用托盘端着一个铜器皿和一把匕首,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桌子上。主人不无得意地说道“总算没有白等,没有愧对祖宗……”。我心里烦得慌,再加上这些话更把我弄得云里雾里,恍惚间我就听见主人说“时间已到”,拿着匕首向我走来,我一惊站起来,想跑却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主人和管家一步步逼来,情急之下我大喊一声“朱先生,你死也让我死个明白阿”,“你说谁是朱先生?”“你啊”我惶恐地答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主人忽然变得喜笑颜开,嘴里叨咕道“终于有人知道是我们朱家……”,我一看形势大好,就说我们那儿也认为算盘是朱先生发明的,而且早就将老人家奉若神明了,只是刚才怕和本地说法不同,才不敢讲的。这话把主人哄得满面春光。
我侥幸成为主人的坐上宾,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每天都发现院里的两个小孩在一块玩,我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两个人在数数,一个数单数,另一个双数,于是数字便在两人之间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当轮到它们某个数时,这孩子就把头努力向后仰着,仿佛要把某个东西拉过来一样,另一个小孩也自然地把头俯向他那边去。两个人数的数字已经很大了,他们费劲地将数字吐出来,慢得让人心焦,但两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耐心地数着。也许他们正在进行复杂的运算,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向院子的一边逛去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院子的每一面都有门,只是门被锁着而已。事实上我已对这里的生活厌倦了,我马上就向主人提出要离开,主人虽有不舍,仍然很高兴地送我出了门,并说随时欢迎我回来,可我看出其实巴不得我走呢。我想也对,总不能老在人家吃喝吧,这次我出了东门,又到了几座四合院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