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车在盐城市人民政府第二招待所门口停下,整整坐了十一个小时。其间在江阴等候摆渡到靖江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到盐城市人民政府第二招待所门前下车时,看到前面有辆也跑盐城—上海的车,一问是回程,一小时后起程,这就放心了。就在二招办了住宿,我给赵文静要了个单间,价钿贵些,但姑娘家安全第一。自己要了间已有二人入住的三人房。略作洗漱后出门吃饭。不远处有饭店,我要了一客盐水鹅(半只),一客炒鳝丝、一客菜心豆腐肉丝汤,一瓶啤酒二碗饭。二人笃悠悠慢饮细嚼,吃吃谈谈。谈什么?我起话头:“周四你有什么事?”她一下脸红了:“我只对支部说过,车间里还未对人说过,周四我结婚办酒。”“大喜,大喜。爱人在什么单位工作?”“市建公司,做财务的。”“好。你不小了吧,他多大?”“我二十八岁了,他比我大二岁,也插过队,后来上了财经大学。”“你们在插队时想到过会有今天吗?”“我插队七年间想:这辈子只能背朝皇天修地球了。”“现在好了。”“是,改革开放好”她说。我说:“你们苦了年青时,候到了好辰光好时代了。不像我们,苦了一辈子,好辰光来了,自己日落西山了。”“己师傅,侬还不老啊,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在现在社会上很少有像侬这样人家。”这顿饭吃得开心自在,只化了两元钱。
第二天早晨,洗漱好,当赵文静房间,走到门边,听得屋里有男人说话声,一惊!再听,释然,便敲门。赵文静来开了门,男声依然从桌上一半导体收音机里出来。我开口便问:“昨夜休息得好吗?”“不大好。先是睡不看,刚迷糊时,又被一对夫妻吵架,整个旅馆的人几乎都吵醒了,我去小便时,看到侬房间的二个人出来去劝架,我在门口张了张,侬睡得呼呼的。那夫妻俩在众人劝说下,好不容易安静了,我又睡不着了。不知什么时候眯了会,又早早醒来,便起来了”。
二人出门,天已亮,见有人拎着个篮朝东走去,在一桥边折向北,沿河有一菜市场,我们俩也去逛了逛,我问了些菜价,比上海便宜。赵文静对水产摊有兴趣,特别是甲鱼,问了价,稍稍对我说:“比上海便宜得多了。”我说:“侬想买伐?”“买倒想买,只是今朝还要工作。”我便问摊主:“你们菜场整天开着吗?”“不,早市到十点钟,下午三时到六、七点钟,待去上海的客车开了,基本上没客人了。”于是我对她说:“下午再说吧。”她点了头,便回出来,在路边我用三两半全国粮票,一角钱买了团粢饭,她用了二两半粮票、八分钱也买了团粢饭。在路上我说:“江苏的物价比浙江还便宜,在杭州我也买这样一团粢饭一角三分了。”她也肯定这点,说那甲鱼比上海要便宜一半快了。我问:“你们经常吃甲鱼?”“我阿爸身体不大好,一周要吃一只。”我说:“那下午多买两只带回去,甲鱼可以养的。”
因为时间早,我提议去市中心那百货商场去看看,认认路。不一会,在路人指引下,来到一广场。首先入眼的是尊富有动态的新四军战士塑像,我说:“好英武。”她点头。又走到人民百货商场大门前看了看:早八点到晚八点的营业时间,这时七点都不到。好在二招离此不远,回去。到她房里坐定,她给倒了杯开水,自己也倒了一杯,她就说:“人家打长途要我们来,不知情况如何?”看她有些忐忑,却不着急。她说:“担任工段长只有三个月,但从郑正莅担任车间主任后,就将我从细纹间调到薄膜检片组当组长,这有大半年了,出问题的唱片要是近期生产的,我都有责任。当然组织上不会追究个人责任,自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要说责任,我们也有,我们有跟三班的听音带抽检的人了。”
待到七点五十分了,我们再向商场走去。开门不久我们就进去了,找到买音响制品的柜台,我拿出介绍信,递给一女性营业员,她一看说:“你们来啦。”便回头招呼在后边忙的另一女同志:“组长,八一一公司来人啦。”走出来的是位中年妇女,一见我们便热情地将我们迎进柜台里:“昨晚到的吧,怎不休息休息,一早就来。”她将我们带进一间有五、六十平方,专堆放唱片、磁带的房间。她先拿出一盒子(装一百张薄膜唱片),脱了盒盖约有三十来张薄膜唱片,说:“这都是前些日子刚进的货,生意是好得不得了,没得话说了。可惜的是就有这么些来退换的。”我就说:“我们看看。”我与赵文静很快将唱片看完,二个毛病:一个是有些唱片边上有一小块纹槽模糊(那是片基厚薄不均造成的);有些是片芯字迹不清(那是金粉纸金粉脱落,制片工没注意到造成的)。我与赵文静商量了下,干脆先将近期来的唱片都检查一边。我们把这个意见告诉那组长,那组长开心得不得了。她说:“八一一公司的人就是负责任。有些公司,不论路的远近,打电话去,只一句话:有质量问题退换就是了。你们来帮我们查一遍,我们就可放心销售了,以后啊,就多进你们的货。这次我们进你们的货特别多,这大半间屋是你们的货。我们不光是自己销售,还给各乡镇的百货店分配了。”她这一说,我脑子里闪过年青时的伍妹形象,一瞬间吧。我对她说:“你们有小板凳吗?”“做什呢?把唱片搬到我的办公室,坐着检好了。”“不用。”“这块桌子也没得。”我说“不要紧的”,就动手搬了六盒唱片在货架边地上叠成一幢:“这不就是工作台了。”“阿哟会,师傅正好。”我说:“这样可以一架一架地检查,一不会漏了,二人随货架转,也省了不少搬的劳动力。”她马上去找了二只小板凳来,我和赵文静各自检一货架,这样一架架地复查一遍,一个上午各自又发现了二、三十张有问题的唱片,中午在商场里吃了免费的客饭,到下午四点左右,把她们近期进的货都复查完了。
我对赵文静说:“差不多了,可去买甲鱼去了。”她笑笑,这时,那组长走来,用商量的口气说:“二位师傅,不好意思,我想请你们将我们以前进的你们的货也帮检查一下。我们这里晚上也有客饭的。不用外面去吃了。我朝赵文静看看,她点了头,我就说:“好吧。”可这一下,不得了,在另一间屋里有从全国各地公司进的长期销售不掉的唱片磁带有好多了,我们公司也不少,两人从五点钟吃了夜饭后,又检看了一个多小时才完。那今晚是无法回上海了。晚饭后检查的薄膜唱片没有发现有瑕疪的唱片。这引起我和赵文静的注意。在结束后,统计了下,共有八十多张有毛病的,都是一批里的。问题还是早上看的两个,这就需要我们回去找一找问题根源。如纹槽模糊的问题这有关制片工、跟班检验员(车间和质量科的),检片组的检片员,就是说“逃”过了三、四关了。我想起我们组在薄膜跟班的三人中有一个姓成的青年工人,其面相像外国人,大家都叫他“外国人”,曾在班组会上提出过:希望科里去买台显微镜,他觉得车间里那台显微镜年代长了,切片看纹槽有点模糊。是不是这个因素造成的,回去后,对詹伟隶谈一谈。我把我的想法与赵文静和商场那位组长谈了,并对那组长表示了感谢,因为她们发现问题及时通报给我们了。那组长听后很兴奋,她对我们说:“你们的薄膜唱片正好销,今天就卖了二百多张。”我说:“这是你们选题踏准了市场节拍,你们这次进的极大多数是港台歌星们唱的流行歌曲。”赵文静说了句:“黄梅戏:天仙配她们进的也不少。”我说:“我们的一些经典地方戏则是长春藤。”这时,我忽然想到,这位组长今天上班时间怎么这么长,问了她。她说:“你们来了,我经手,就加班陪你们。你们这一天也加班了。”我说:“我们出差是讲天的,一天中哪怕二十四小时都在干,也只能是一天。譬如昨天来的路上就十一个小时了。”这样闲聊两三句就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