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救场如救火
为什么北平这些天一直在下雨，入了夏就一直在下？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戏班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陈班主这些日子以来也是闷闷不乐的，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园子的人少，还因为，他的太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如今儿子请了那个大夫来算是一个好的。可是，夫人的病，病的太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更何况自己明白夫人命不久已。
陈班主虽然说不打听什么，但是对于儿子自己是明白的，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很清楚他说的大事儿，自己也是知道说的是什么。
如今时局动荡，东北也好，北平也好，并不是像以往的安定。看戏的人原本是看个热闹，如今时局不好也就罢了。其实，明月楼虽然说也会唱一些堂会，但是，对于那些有钱人总是有一些偏见在的。
“班主，这是刘掌柜家请的堂会，说是他的三姨太过生日，说北平的什么商务会长也会去，你也知道刘掌柜的生意做的很大，如今商会也会给他的面子，咱们总不好……。”说话是在戏班子里打杂的小喜子，这小喜子虽然油滑，但是懂得分寸。
陈班主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是拒绝的，虽然说班子唱堂会，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今这班子里并没有能够压的住，拿的出手的大轴。云若虽然好，可惜她年纪还小，只是这白玉主到底能不能来了，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于是打发小喜子的先去看看长安，回没回来。
正说着就看进来了一个年轻少年。模样倒还是挺清秀的，穿着一件长衫，见到陈班主急忙道“师父，我刚刚去白老板那里了，白老板的跟包双喜说白老板这些日子风寒又重了些，您也是知道的，前些年，白老板在台上受过伤，如今下雨的时间，腰总是疼，怕是不能登台了，他们那边也不登台了呢。
长安看师父不说话，只是在台口抽烟，缓和了语气继续说“只不过是他们班子里换了人，换了秦老板秦玉婷，可是咱们又怎么是好，如今没有大轴。虽然说今天咱们顶过去了，但是，这胡老板原本不过是来来北平串亲戚的，等她回来天津怎么办？不如让云若……。”
陈班主的大徒弟长安看着这情况，也着实着急，班子都跑遍了。如今日子不好过，各个班子的生活也并不是很好，不要说借人，就是自己班子里还吃不饱饭。
陈班主放下手里的水烟袋，转而看了看台下的观众，方才简单的嘱咐徒弟去上妆。长安的话自己何尝不知道。只是，云若的年纪还小，如今这情况，自己不让她出来，这班子里恐怕也没有活路，可是说让她出来，她年轻美貌比雀云还强，只怕会招惹祸事。
云若说看着师父为难，心里也明白，其实师父一直以来都是在保护自己。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自己如果不出头，这明月楼的老老小小怕又难了。
陈班主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家，虽然说自己如今班子艰难，可是总不能说给妻儿。其实这些天自己看着儿子总是很忙。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如今做的是大事儿，自己只是一个戏子不该多谈。只是希望儿子能够平安也就罢了。
简单的吃过饭，陈太太的今天精神倒是好些，陈班主便带着妻子出去走走，嘱咐云若一个人在家里面练功，
云若知道师父的心思，也明白如今班子艰难，只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清了清嗓子，继续练功。
春杏将灶上的火烧旺，又煮了一壶清茶，知道师娘素日有喝冷茶的习惯，虽然身子不好，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一直没有改。
如今春杏有了春雨，两个小丫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也算有些意思。云若叹了一口气，不觉想着年轻真好！
转而又去琢磨师父给自己的戏词，经很多班子有创新戏的传统，还有人改装了什么时装戏？可是明月楼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师父总说很多东西不能改这事，祖师爷赏的饭碗若是改了，对不起祖宗。自己也不明白，可是想着这古人的唱词，果然风流婉转。虽然说这京剧的传统不是很长，可是细想能让这么多人喜欢也是值得了。
云若看着杜十娘骂孙富的戏，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杜十娘到底也是痴心错付了。只以为李甲是托付终身的良人，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也生出了几分同情的心思。师父说自己唱戏，就要把自己当成戏中人，自己要陪着她哭，陪着她笑，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嗔痴怨怼。
云若原本不该想，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林泽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总是会想起他。
这些日子，林泽川偶尔会在园子里，只是他不到晚场，只是下午才来。静静地在角落看一场戏，或者给自己送一束花来，又或者给班子里买一些花点心水果，其实可惜这班子不愿意收外头人的东西，好在因为自己熟络也就罢了。
送的东西也不过是点心水果一类，又或者是稻香村新制的一些茶点。这些日子也还送给了自己很多洋蛋糕。
这外国人的奶油蛋糕入口很绵密，而且很甜。自己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再加上总觉得甜食吃多了毁了嗓子，可是这种甜腻让自己觉得很幸福，也就偶尔吃一些。
陈旭看着师妹先是愣愣的出神，然后又满面愁容的回到自己屋里，便知道知道师妹必然是想起了那个男人，心中有些怅然。不禁要为自己的妹妹担心了，自己并没有亲妹妹，把云若当成亲妹妹一般。如今她说真的跟那个人有什么，妹妹以后又当如何呢？
陈旭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静静的靠着窗子吸烟，父亲是不爱自己吸烟的，只是在外头走了多年，这吸烟也算是能解些闷儿。
原本以为这事情会很顺利，没有想到这事情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自己的人折进去了很多，也没有打探出更好的消息。如果自己不能完成任务的话，那么以后的事情自己真的不敢想象，好在如今自己并不着急。
“师妹你在想什么呢？”陈旭打帘子出去就看见云若已经默完了唱词，静静的在自己的屋里整理衣服。
“师兄！”云若站起身，隔着窗子打了一声招呼，自从上一次聊天儿以后，自己总觉得师兄对自己有些别扭，但是又想师兄都没有什么恶意。
“师妹，如今天气好了，你也该出去走走，我看你每日在这院子里练功。是不是我爹又为难你了？”
陈旭一边说一边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看着春杏烧水。虽然说如今虽然说从小是师兄妹，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很多事情还是忌讳的，如今，云若是在自己屋里，两个人隔着窗子说话，云若也觉得师兄这样说话有些别扭，只得出来。
“嗯。师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不爱出门儿，再说了，梦婷走了，我倒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想一想如今班子里情况不好，我也没有那样的心思，其实，我也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不让我我唱大轴，我知道是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只是……”
云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师父师娘回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有些别扭，难道刚才抱怨的话被师父听到？有些紧张的低着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旭儿，你跟你娘进去休息。”陈班主简单的吩咐了一句，儿子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跟着娘进了屋。师娘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云若，但是想想丈夫是有分寸的。
“师父，如今天凉屋里坐吧。”云若说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帘子，请师父进去。班主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便转身进了屋子。
云若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战战兢兢的给陈班主倒了一杯茶，茶已经冷了，可她却没有在意。
“师父您喝茶。”云若低着头不停的眨眼睛，她有些紧张，害怕师父埋怨自己，其实师父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云儿，师父想跟你说，明日让你登台。我知道你紧张也害怕，但是我想过，如今，咱们班子里的情况比较特殊，只能委屈你，何况你要记着咱们学艺的人救场如救火。”
陈班主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转身出了屋子，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停下脚步，对着云若说一句“茶凉了，去续点热水吧，你这肠胃不好，喝不得凉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