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一生,至情至性
——竹林七贤之嵇康 《世说新语·任诞篇》第一则这样说道:“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那个时代,政权更迭频繁,战火连绵,离愁,太轻易的生离死别,让人们意识到生命的短暂和可贵。所以当他们意识到生命的长度不可以增加时,他们只能选择拓展生命的宽度。这时节,各种张扬的,个性的,怪诞的生命个体,被重视,被渲染,被接受。这七人便是当时名士的代表,七人虽思想、志向不尽相同,但大都崇尚老庄之学,不拘礼法,生性放达。所做所为也往往随心所欲,可谓任诞至极。
一日傍晚,行至一片竹林,风声飒飒,叶影幢幢,四下无人,甚是寂寥。正是上弦月,月光也渗出清冷,映照一条通往竹林深处的小路。不曾犹疑,举步向前,进入一片未知领域。林中竹节刚直,竹叶繁茂,小径两侧漆黑一片,几不可察。行数十步,渐闻人声,忽而视野开阔,竟是一片空地。月光下,几个人或仰,或坐,或饮酒,或弹琴,好不快活。定睛看去,那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的,不正是嵇康。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如此,不如走近去一览无余。
相貌非凡,优雅出众。嵇康如同天人下凡,任何时候的他风仪都足以使身边的一切黯然无光,哪怕他那时正脱了上衣在树下打铁。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guī)俄若玉山之将崩。连喝醉了都很美。正始年间,嵇康一进洛阳,立刻被惊为天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娶得曹操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但是安排嵇康以这种画风出场不太合适,因为在崇尚阴柔的魏晋时期,男人都要涂脂抹粉,而嵇康竟然半个月一个月都不洗脸洗澡!这也太邋遢了吧?稀世之才,聪慧过人。他擅长写诗,传世之作《幽愤诗》充满了被压抑的愤慨和对自由的渴望;他擅长书法,草书作品被人形容为“如抱琴半醉,酣歌高眠,又若众鸟时集,群乌乍散”;他擅长绘画,他的画被载入中国第一部绘画通史著作《历代名画记》,可惜已失佚;他还擅长养生,著有《养生论》一书,他提倡养生重在养神、防病重于治病、要清心寡欲等观点;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音乐,别的不说,单单一曲《广陵散》就够令人膜拜的了。但是安排嵇康这种画风出场也不太合适,因为这么有才气的他,却由于太过耿直被司马昭找个理由杀了,死的时候才四十岁。孤标傲世,威武不屈。首先,肌肉硬。嵇康不愿意出来做官,他看不惯打着儒家“礼”的旗号、却用“刑”去治人的社会。他隐居山阳,非汤武而薄周礼,以打铁为生,还练了一身肌肉,特阳刚。其次,脾气硬。对于不喜欢的人,嵇康不翻白眼,他的做法是——晾着。有个叫做钟会的年轻人去拜访嵇康,嵇康旁若无人地打铁,似乎旁边站着个透明人。钟会把这份屈辱牢牢记在心里,终于找个机会陷害了嵇康。嵇康当时名气很大,写封“保证书”就可以出狱,可他脾气太硬,终究一个字也没有写。最后,骨头硬。他站在刑场之上,长发和衣襟被风扬起,他低头抚琴,曲终,他对着断头台下为他请愿的三千太学生说:“《广陵散》于今绝矣!”凄美,悲壮。
在这片皎洁月光照映的竹林里,我看到了嵇康至情至性的一生,看到了他威武不屈的傲骨,看到了他慷慨赴死的决绝。没想到,如此一眼,竟是涕泗横流,嵇康,之所以被认为是“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走近他,才知道,是因为他心中那坚定的信仰。嵇康信仰的是道家之思想。道家老祖宗老子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嵇康熟读老子的《道德经》,他提出了一句口号: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代表的是儒家所制定的“三纲五常”,“自然”代表的是道家所坚持的“清静无为”。多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啊!嵇康这个佛系青年,不,这个“道系青年”,一下子吸引了众多人前来拜访,中国历史上非常著名的超级偶像男天团——“中原七怪”,诞生了!这一片茂密的竹林,七个怪人常集于这里,他们或站或坐、或躺或卧,遗世而独立,不醉而不归,好不自在!
穿过竹林,已然进入了一个烽烟四起,群雄并起的时代。这个时期的文人——从正始、竹林到兰亭,魏晋名士特立独行、放荡不羁的行为风格被称为“魏晋风度”。有人说:那时候,礼崩乐坏,名士们言行不羁,又热衷于清谈玄学、漫游山水,以至误国误军误天下。也有人说;魏晋名士们挣脱了儒家礼教的束缚,竞相追求心性的自由与高旷的深情,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致敬。作为魏晋名士的代表人物,竹林中的这七个怪人,性格各异,但是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找到了答案,那就是——越名教而任自然。“任自然”不是生活邋遢、行为怪异、酗酒狂歌,而是看透了一切的随遇而安,是历经生活磨砺后的豁然开朗。他们做了中国精神史上最具魅力的一次远行:向内,他们发现了心性自由之美;向外,他们发现了山川自然之美。他们孤独地站在历史的云端,用他们的泪水、长啸和痛饮,对生命的价值与天地光阴做了最彻骨的一次追问。(摘自魏风华《魏晋风华》)
恍然间,还想在往前走走之时,一道金光闪过,思极为何物时,已无影无踪,回头望去,那竹林间的几人亦早已无了踪影。很幸运这次的竹林远游,反思之, “怪”之所以被称为“贤”,是因为他们即使生活在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也从来没有因此而放弃对人生的信仰。也许我们还是会回到这个世俗的世界里,但是,学学他们的洒脱,对物质的充裕看的平淡点,对精神的世界多一些追求,那么这个世界就无法羁绊我们的心灵,在怎样的生活中,也能体会到心灵的自在。给生活一些任诞,不是去放浪自己的形骸,而是挣开身上的枷锁,放纵自己被遮蔽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