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治水

1

已近晌午,天色仍然有些暗沉。蔡独自一人走在河岸上,狂风夹杂着暴雨吹的他摇摇晃晃,在他脚边,汹涌的河水咆哮着,随时准备把他拉入水中。

一道闪电掠过,劈开漆黑的雨幕,照亮了一片天地,水,四面八方的水,无边无际的水,狂呼乱奔的水,大水在肆意漫盖,整个视野所及,只有几点小小的山峰,立在水中,就像大海里的几点帆船,摇摇欲坠。

蔡对这末日般的场景无动于衷,他已经走到了目的地,水边的一块大石,抹了一把挡住视线的雨水,蔡轻松地跳到石头上,沿着湿滑的石头走到水边。石下的浪很大,不时地冲击着大石,溅起好高的浪花。水中的漩涡看的人头晕目眩,蔡却松了一口气,水面没有继续升高,看来今年的汛期差不多要过去了。

蔡熟门熟路的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和大石连接起来,在石头靠里的一个位置,水面在这一片形成了一个漩涡,在这里下网往往会有收获。蔡先把水面的杂物挑开,然后把网兜放入水中,网不太大,兜绳却很长。蔡稳稳地握着兜绳,网随着水流一起一伏,不一会儿就有东西冲了进去。

自从几年前把大地淹了之后,蔡一家就住在山上,水中的鱼是他们一项重要的食物来源,之前蔡从没有独自到过水边捕鱼,父亲掌管着渔网,但蔡总觉得自己不小了,就趁父亲外出,偷偷拿了渔网出来,想证明下自己。

其实蔡今年才8岁,确实不大。但他自出生就住在山上,接触过的人只有父亲和爷爷,这座山很大,却好像只有他们一家居住。他没见过母亲,听爷爷说,洪水来时,母亲刚好临盆,虽然父亲带着她和爷爷从水中逃生,但她还是熬不过惊吓和疲惫,生下蔡就去了。

雨势放小了,蔡收好渔网站起身,清点了下收获,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蔡眯起眼笑了。

这时的黑云消散了一些,但水天仍一色昏暗,天地仿佛混沌一般,难有高低上下之分。蔡眯着眼睛,好半天才找到了太阳的踪迹,它颤颤巍巍的,在乌云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该回家了。

蔡的家离这里不远,翻过这个山头,再沿河走一段,转过一个大石头,大石头后有个隐蔽的山洞,蔡和爷爷、父亲就住在洞里。

蔡对这条路太熟悉了,不只是路,整座山都是他的领地。他在这里长大、游玩、采摘、捕猎,他说得清这座山有多少能吃的东西,了解这座山上所有动物的活跃范围。当他快活的奔跑在山间时,身姿灵活的就像猿猴在林间飞跃。

蔡到家时,只有爷爷在家,他已生起了火,正在煮着什么东西。天气又闷又热,石壁湿漉漉的,就像爷爷额头的汗。

这个石洞本来是一个熊的住所,它宽敞又坚固,门前还有小溪潺潺流过,父亲战胜了它,得到了一个安全的家。熊皮至今还是爷爷最喜爱的被褥。

山洞很宽敞,住他们三人绰绰有余。附近地势平缓,父亲还种了一些黍。蔡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家。

蔡把背篓藏到一边,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帮爷爷扇火。爷爷看了蔡一眼,“干什么去了?出去怎么不穿蓑衣?”,“穿蓑衣多不方便,我就出去一下而已,”蔡自告奋勇,“爷爷,让我来吧,您坐那儿歇着就行。”

“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爷爷没怎么搭理他,继续手上的活,“说吧,今天又干了什么坏事?”

蔡不平了:“您凭什么说我干坏事了?难道我非得干坏事才会来帮您忙?”

“那你没干坏事?”

“也不算坏事吧,我就是想着我都这么大了,也该干点什么了,所以我”

“所以你去水边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好吧,不过我没去危险的地方,也带好了绳子。”

“这话跟你父亲说吧。”

蔡不吭声了,开始在火边换起衣服来,过了一会儿,他怏怏不乐地嘟囔道:“父亲才不会听我说什么呢。”

蔡的父亲叫黎,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在大洪水来临的时候,黎一个人就带着老人和妻子,冲出洪水,到了安全的山上。

当时他们的部落居住在一个山谷,地势很高,距离大河也很远,谁都没想到会有一场淹没一切,足以改天换地的大洪水。

那天夜晚洪水铺天盖地的涌来时,许多人还没来得及醒来,就已被淹没在水下。这场超乎想象的灾难中,死去的人不知凡几,活着的人业已失散。

蔡很崇拜父亲,但黎平时总是忙忙碌碌,对待儿子毫无柔情,使得他们没法亲近。

一直到太阳被西山遮挡大半后,黎才回家。他扛着粗糙的树干,浑身淋得湿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带来一阵寒风。在山上,夏天的晚上也很冷。蔡知道,父亲去后山造船去了。

前两年,黎就开始了他的造船计划。刚开始,他只是断断续续工作,有空的时候去砍些树木,这两年,蔡长大了些,黎就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后山。

只是造船是个很精细的活计,黎之前从未接触过,于是他就不停地遭受失败。太大的树木砍伐不便,就是砍倒了,黎也很难将它打磨成船,运输到河边更是大问题。比较细的树木好解决,可是打造的木筏总是容易散架,经不起风浪。

面对失败,黎默不作声,也不见沮丧,只是继续下一次尝试。

面对父亲的尝试,爷爷默不作声,只是种下了更多的黍,出门搜集野菜的时间也更长了。蔡却很不理解,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在无用的事情上下这么大的功夫,让爷爷如此操劳,他忍不住质问父亲:

“父亲,你为什么一定要造船呢?为什么不帮爷爷做点事呢?”

黎停下烘衣服的动作,没有生气,陷入了沉思,火堆把衣服的阴影映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说:“我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也说不出个答案。不如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是十年前的故事了。

2

那是秋天的一个傍晚,人们居住的山谷仍然绿意盎然,就像镶嵌在群山中的明玉,在肃杀的秋色中,越发的玲珑可爱。

夕阳的余晖照的人暖烘烘的,晚风很和煦,有点像母亲温柔的抚摸。黎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的收获很丰富,他在心里默默盘算,山鸡带回家,给父亲炖汤喝,存放在林里的野猪分给全村人,马上要开始秋收了,开个宴会,给大伙鼓鼓劲儿。

黎是部落里最强壮的男人,也是最了不起的射手,他身高体壮,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力气足以与打死老虎;但当他拿起弓箭,他就像潜伏的豹子,脚步轻盈,连敏锐的林间小鹿也察觉不到他。

不仅如此,黎为人诚恳,处事明理,部落里的大家都很信任他。去年老首领去世后,大家一同推举他为新的首领,他也不负众望,把部落打理的井井有条。

今天他一个人进了深山狩猎,进去时只带了刀和弓箭,回来时背着好几只猎物。

树林越来越稀疏,渐渐地出现了小路的痕迹,快到部落了,黎振奋精神,大步朝前走。前面有几块开垦好的田地,黎停在路边,蹲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田里的黍,穗子很饱满,看来今年确实是个难得的丰收年。

“黎大哥”,远远的就有人叫着他的名字飞奔而来,是庆。庆个头不高,却很敦实,朴实的脸上有双精明的眼睛。庆是他形影不离的好伙伴、好帮手。黎连忙迎了上去。

“黎大哥”,庆满头大汗的跑到他面前,“你家来了一队人,领头的说他叫禹,是鲧的儿子。”庆累得大口喘气,讲的却很清楚,黎一听就急了。禹是谁,大家都没听说过,但鲧这个人,可谓声名狼藉。

尧帝曾命鲧治理洪水,但鲧治理不力,浪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洪水反而越治越大,人们怨声载道,舜只好顺应民心,在羽山斩了鲧。

这些年洪水泛滥不去,鲧给了人们希望,又让人们失望,可想而知他的口碑。黎对鲧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观感,但听说鲧的儿子来了,也不禁担忧起来。

黎尚未娶妻,家里只有父亲一人在家,父亲年迈。念及此,黎心中焦虑,忙将猎物交给庆,又嘱咐他带人将野猪带回,就心急如焚的往家赶去。

赶到家门口时,门外正乱糟糟的坐了许多陌生人,围成一堆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拨饭,大门敞开着,门内倒是整洁依旧。黎松了口气,看来至少来客并没有歹意。

黎没有搭理正吃饭的那堆人,轻手轻脚的走进门去,站在窗边打量屋里的情形。

黎的父亲是部落里最有名望的人,他学识很高,很有远见,虽然时常说让人听不懂的话,又总是关心没用的事,但部落遇到危机时,他的建议总能起到作用。黎看的时候,父亲正同一个青年人说话,那个青年人身量很高,脸色疲倦,眼睛很亮,衣服已经打理的尽量整齐,但仍能看出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长途跋涉后没有休息就直接赶来了。

屋里两个人正在谈话,黎站在那里听着,父亲的声音悠长又低沉,讲那些很有智慧,但以黎那年轻人的热情完全不感兴趣的话。

“天有九重,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颢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

“水从何来?”

“自天外来。”

“天外可有神灵?”

“无神,有道。道无名,天地之始,万物所生。道无常形,无恒态,万物皆归于道,而道非万物。”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谨慎的开口;“万物皆归于道,何以道无常?道无常,人有常,有常何以生于无常?”

“不然,常归于道,而万物有常。水旱是常,生死是常,知常乃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青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俯身道;“多谢先生教诲,禹受益良多。”

父亲缓缓点头,青年恭敬地退出屋子。黎这次看清他了,他有一

双笔挺而浓密的眉毛,下面镶着两只燃着火光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他的相貌很引人注目,更引人瞩目的是他深思的神情,和身上蕴藏的那种随时预备为了什么而牺牲的激情。

两人对视起来,打量着对方,在心中琢磨彼此的性情。这时父亲在屋里咳嗽一声,慢悠悠的说了一句“顺德而行,无为而为,须知反者道之动”,然后摆摆手,“好了,你们出去吧,让我清静一下。”

两人走出大门,黎率先开口,“看来父亲很喜欢你,他很少说这么多话”,禹有点憧憬的说,“先生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智慧简直比海还深。”

黎摆摆手,“其他人可不这么看,他们都说父亲的学问是无用的学问。”禹毫不犹豫地说:“无用的学问才是最有用的,有用的学问只会告诉你怎么做,无用的学问告诉你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山间的空气很清新,两人默契的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清风自北而来,带来夜晚的清凉。河里的水微微泛着波澜,颠倒的银河也随之摇晃。夜晚总有一种令人愉快的沉静,远处的喧嚣经夜晚过滤后,显出一种与白日格外不同的温馨。

望着远处的群山,黎突然开口问道:“你这次来,是为了治水吗?”禹微微有点惊讶的笑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你是鲧的儿子,千里迢迢从都城到这里,又想我父亲请教那样的问题,除了治水,我猜不出别的可能了。”黎转头看向禹,“我猜对了吗?”

禹微微叹口气,“不错,我正是为治水而来,朝中大臣们都说自己德行不足,只有我自告奋勇,舜就派我统领治水之事。”

黎转头看向他,“你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才决心治水吗?”

“若说完全不是,那是假话,”禹沉思了一下,“我小的时候,父亲是天下闻名的贤臣,人皆称道。当洪水祸患天下时,所有大臣共荐父亲,说除父亲外,无人可治水。”

“但他失败了。”

“是啊,我的世界一夕翻转,一夜之间,我成为罪臣的儿子。我自己其实并不要紧,可我不能让父亲带着污名离去。只有我治水成功,才能帮父亲洗脱耻辱。”

禹沉思着继续说:“但要说只是为了父亲,那也不尽然。我曾经见过水灾后逃到都城的百姓,那实在是天下最凄惨的场景了,他们身体浮肿,不成人形的躺在地上,分不清死活,无人敢靠近,只有苍蝇围着他们嗡嗡乱飞。为什么人要生存却这么难呢?我想拯救他们,我想让人们生活的更好一些。”

黎面无表情,内心却被这真诚的话语深深的感动了,他问:“那你觉得你能成功吗?豪情壮语说都能说,能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禹不禁笑起来,“不错,说的再好听,也得做出成果才行。我被任命时,所有人都说我痴心妄想,亲戚朋友为我担忧,妻子哭着求我不要留她一人,没有人支持我,更没有人愿意跟随我,我只能带着囚犯上路。”

黎却微笑了,“看来你已经有办法了。”

“不错,”禹笑着说,“我的父亲率众围山,想以‘堵水’之法治水,耗费物资无数,水却越堵越大,终于酿成大祸,一连冲垮几个部落,死伤无数。所以‘堵水’的法子是不能用的。”

“父亲的失败并非目的有误,而是方向错了,他想改变水的流向,但人是造不出水冲不破的大坝的,所以我想‘堵不如疏’,根据地势,我们可以挖出渠道,将水导入低洼处,西高东低,北高南低,洪水终会归于大海。而露出的大地,就是人们安居乐业的地方。”禹看着黎的眼睛,满脸得逢知己的喜悦。

“不仅如此”,禹激动的走来走去,“这次行动中,我们需要测量地形,我可以走遍名山大川,将沿途景象记录下来,让人们知道,我们生活的大地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还可以打通道路,将天下各个地方连接起来,让天下百姓,皆归于王庭,让五湖九州,聚为一体!”

黎被这宏伟的计划打动了,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了不起,这一定是开天辟地以来头等大事了!”他的神色忽又低沉下来,“可惜,我不能丢下我的部落,不然我一定跟随你,去做这样一番大事。”

禹诚恳地对他说:“我觉得你更厉害,我刚刚说的不过是纸上谈兵,可你做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我走过的这么多地方中,你的部落最为繁荣,人人食饱衣足,这是最了不起的事了。”

黎有些自豪地笑了,“那是当然,我带大家新开垦了很多田地,还驱逐了野兽,去年冬天,部落里没有一个冻死饿死的人。”

夜色静谧,夜色下的人却心潮澎湃,他们讨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没有比他们更为默契的同伴了,他们常常一句话没说完,彼此就心领神会,闭口不言,只默契地相视一笑。人虽然不过是天地间的尘埃,但人的思想却无穷无尽。

他们在山谷中游荡了一夜,等他们从心意相通的愉悦中回过神时,太阳已在东方等待着喷薄而出,他们一同观赏了日出这壮丽景观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休息。

禹在黎的部落只待了两天,补充了一下物资就继续上路了,他得在冬天前,完成对另一片区域的勘探,黎送了他很远。

临别前,禹对黎说:“路上危险重重,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死后,志向无人继承。幸好我听说我有了一个儿子,我给他起名叫启,若我死了,请把我的志向告诉他,相信他一定能继承我的事业。”

黎向禹保证:“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找到他,让他继承你的志向。”

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刚开始的两年,禹的消息常有传来,听说他标志了高山,让人们得以通行;听说他疏导了河流,让人们得以安居;听说他发现新的可供居住的地方,带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迁居;听说他教导百姓劳作,并给那些困难的百姓送去食物。禹的消息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大,直到水灾到来,淹没路径,黎被困于深山,再听不到远方传来的消息。

3

蔡从梦中醒来,阳光已照进山洞,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属于一个族群,自己拥有一个族群,这种感觉太过奇妙。当他不知不觉睡着后,他梦到他在治水,带领大家挖出了河道,大水来临时,河流奔腾咆哮,却只能沿着他规划的道路乖乖冲向前方,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他笑着笑着,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醒来后,蔡躺在床上,回味了好久梦中幸福的滋味,才起床走出山洞。太阳已升的很高了,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空气清新,鸟雀悦耳欢快的叫声传来。

蔡回想着梦,忍不住走到水边,水面似乎平静了些,水质也更清澈了。蔡呆呆的望着水面,想象水被大地包围的场景,平原上、山谷中,都住满了人,还有道路沟通四方,好多人群居在一起,建造起一个大大的城市,城市外有连绵无际的田野,庄稼已经成熟了,被风一吹,就像波浪一样。

蔡使劲的想啊想,可他想象的场景中,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只有父亲、爷爷的脸庞清晰。一望无际的陆地也想不出来,或许和浩浩荡荡的水面很像?

蔡很沮丧,他第一次意识到同类的重要性,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与他人交汇的滋味,但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处于人类的荒漠,他身边没有人群,更没有父亲故事中那样可以交谈、可以互相理解的人。这个事实刺痛了他,让他从麻木中惊醒,他就像脱光了衣服走入雪地中的人一样,忍不住瑟瑟发抖。

蔡不理解这种痛苦,他第一次了解了孤独的感受,第一次开始向往人群,他身上的某些部分苏醒了过来。

这个熟悉的被水包围的世界突然变得怪异而不可理喻,在他的视线中,天空突然向下倾斜,水面升高向他扑来,天空和水面挤压着他,他被恐惧击垮了,跌坐在地上。

这个世界向他显露出了崭新的一面,也许这就是生而为人的代价,自无知无觉中觉醒后,他被个人在天地间的渺小而震撼,为丧失族群的孤独而痛苦,为这未知而不可测的命运而恐惧。但他终究是个坚强的孩子,他逐渐适应了眼中陌生的世界。

蔡在水边坐了很久,他望着远处的山峰,想象上面会不会有像他们一样活着的人。他想象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土地,放眼望去看不见河流,有很多很多人在那片土地上生活,而有一天,他也会去到那里。

蔡从此多了一个习惯,他每天都会走到水边,看看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有大海,无边无际的水就像这里一样,而河里的水都会流向那里,太阳落下的地方有高山,大河就是从那里起源。

虽然依然困在被水环绕的山上,蔡的世界却变大了,他的心可以随着太阳,去向远方。

蔡开始喜欢和父亲一起造船,造船带给他希望和平静,在挥动石斧的咄咄声中,他内心的焦虑和渴望,都随着挥洒的汗水一起蒸发了。他可以无节制的幻想船上的生活和梦幻般的冒险。

夏天已经过去了,河里的水逐渐放缓放平。蔡站在水边,眺望着远方,在内心勾勒着远方的风景。突然风中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仿佛是呼喊声。蔡疑心自己听错了,他屏息细听,没有错,真的是人声,远处真的有人在模糊的大喊:“哎~”放眼望去,水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黑点随着河水上下起伏,仿佛向这个方向驶来。

蔡的眼眶湿润了,他蓦地转身,向着山洞呼喊起来,“父亲,爷爷,有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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