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袖手》
梅子读中学时家里出了变故,从那时起就与还算硬朗的奶奶相依为命。在亲戚们的帮衬下她才勉强读完初中,那时她的成绩很好,中考成绩在全镇都能数得着。但高中学费昂贵,还要离家去县里读书,梅子没有脸面继续拖累本不富裕的亲戚们,决计到镇子里的电子厂做工,先把这几年欠的钱还上,然后找个人家嫁了,供养奶奶。
梅子的班主任找上门,他已带着梅子的成绩单去县里最好的高中要来了政策。学校同意给她减免学费,还可以安排她在食堂勤工俭学,每月领些生活费。如果还不够,班主任说,你就来找我要。
他说,梅子,你的命运不该如此,电子厂不是你的归宿。你会读一所好大学,将来会大有出息。
梅子眼泪喷涌而出,跪伏在班主任面前,扶不起来。
高中学业繁重,梅子每天早起背书,晚上做题做到寝室熄灯,但她从未感觉辛苦。她每隔一天的课余时间就要学校食堂工作,她的职责是在窗口为学生们打饭。头几天她打完饭就回去吃从家里带来的煎饼咸菜,食堂师傅说,你忙完吃几个卖不完的包子馅饼就行,不收你的钱。梅子连忙摆手,说,你们都给我发生活费了,怎么还能吃你们的东西。师傅眼眶泛红,说,你这丫头,剩下的不吃也得扔了,快别浪费了。好说歹说,她才肯接受。
梅子觉得,那些已经凉了的包子和馅饼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梅子的同桌叫小丰,是从另一个镇里考上来的孩子。他从小单亲,性格内向,却也天资聪慧,学习用功,与梅子长期霸占班里的前两名,而且梅子常常是第二。她有时不服气,晚上在被窝里多背会儿书,白天多做几道题,却也还是考不过看起来慢条斯理的小丰。小丰不爱说话,看起来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唯独对梅子很客气。班里学生喝水需要带着热水瓶去水房打水,小丰打水时总是会捎带着梅子的热水瓶。有时同学开玩笑,说他两是很般配的一对儿。梅子满脸通红,小丰即不生气,也不反驳,就是笑笑。
小丰说,他高考志愿准备报山大,那是他梦里的学府。梅子并不了解那些名头很大的大学都有哪些不同,只是从那以后,如果有人问起她将来想要去那所大学,她也说,山大吧。
距离高考还有几个月的一天,梅子早上到教室发现小丰并没有在座位上,而且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出现,上课从不走神的梅子那天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后来老师号召班里学生捐款,说小丰的妈妈住院急需要用钱,小丰爸爸却并不乐意去管他们。小丰一气之下辍学去了工地干活,每天能赚百十元,谁劝都不回学校。
梅子平日生活花销并不多,省下的生活费有时积攒一些就托人捎给奶奶。这次她跑回宿舍,把刚领到的生活费全部捐了上去。班里总共捐了一千多,可据老师说,这远远不够。小丰托老师向同学表达了感谢,但仍然没有要回校的意思。
梅子憋了两天,终于忍不住。放学后找到了小丰干活的工地,她递给小丰一叠钱,说加上这些差不多就能够了,倔强的小丰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这次,他终于跟着梅子回到了学校。
几天后的一节课堂上,班主任忽然走到教室门口,把梅子叫到办公室,两名民警正在那里等她,后面还站着食堂师傅。警察说,根据调取的监控,梅子有盗窃食堂四千余元现金嫌疑,属于数额较大,如果属实,梅子已年满十六,有可能面临刑事处罚。
食堂师傅脸上堆着笑,谄媚地跟警察说,要不就算了,真的,我也没想到是她,一个孩子,算了算了,让她慢慢还我就行了。说完他懊恼地看了梅子一眼,说,实在缺钱就说呀,我报了警才知道是你,你说这…
梅子瘫倒在地,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警察叹了口气,说,公诉案件,不是你说撤就能撤的。梅子奶奶借来几千块,五角十元的一大包,食堂老板也一直说情,表示谅解。
拘留,审理,羁押。流程走完,只判了三个月,她出来时是九月,天正热的时候,同学们都开学了。小丰去找她,她始终躲着不见。
小丰也受了很大影响,最终考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二本院校。
许多年后,他们在家乡相遇。
她穿着一件颜色灰暗大了一号的呢子外套,拽着两个浑身脏兮兮却也玩得欢快的孩子。梅子正正身形,拉住孩子的衣角,说,快叫叔叔。孩子正玩得起劲,好像根本就没听到。
她说,她现在还在电子厂做工,工作挺好的。大家都说她上过高中,有文化,让她当了小组长,工资也比那些女工多一些。
她扯扯衣角,抬起头拘谨得看着小丰,谄媚地笑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4.《不妥协》
燕子幼时不爱读书,或者说,那时家里条件并不允许她喜爱读书。于是她在十六岁那年就离开大山,投奔了在省城的表姐。表姐在一家服装工作多年,工厂招工时她给燕子报上了名。燕子在学校读书时并不出色,在服装厂却得心应手得多。她干活很勤快,工厂常常加班,但她从未觉得累,因为加班越多,她底收到的薪水就会越丰厚。除了留下必要的生活费,燕子的工资大部分都会汇到家里,补贴家用。
工厂大都是女工,工作时都统一穿着蓝色工作服,带着蓝色的帽子和口罩。偶尔有几个瞬间,她觉得她就像一个大机器上的一个螺丝钉,生活似乎有些单调。但下班可以和几个姐妹去街上休班的时候可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