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喜欢春天。忽晴忽雨,忽冷忽热,叫人无从适应,尤其是像我这样非常怕冷的人。当然也不喜欢冬天,弱不禁风,受不了一指寒的人好怕严冬啊!
2018年的冬天!从元月二十五日开始大降温,那北风呼呼的刮,仿佛得了重奖,刮得好起劲!或许是上帝的旨意吧?要把地球上积攒了一年的尘埃都刮走,打扫干净,好迎接新春吧?但我还是非常讨厌,从住所到医院接近两公里,每天五点多就起来,洗脸漱口上厕所,然后急急忙忙往医院跑,平时我都在食堂吃早餐,这个时候我只能边走边拿着包子啃了。虽然只有不到两公里,但我觉得路好长!心也好沉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母亲怎么样呢?今天是否好些呢?
下雪了,又不是鹅毛大雪!若是飘飘洒洒,像柳絮一样漫天飞舞还有点诗意(像柳宗元说“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踩在上面“吱一吱”的响,像老鼠在磨牙,还能唤回童年的美好记忆。却是坚硬冰冷的雪粒子,也有晶莹剔透,似珍珠玛瑙的模样,却是害人的,你不敢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平时一路小跑,此时每一步都要走稳,母亲还在医院,若自己还摔一跤,摔断腿或手,岂不是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不知道为什么,往年也是这样,象征性的下点雪粒子,却非常珍贵,也非常惊喜,毕竟还是下了雪啊!就像童年时,家里那菜锅子一年四季是红的,不见一点油腥,若哪天母亲放了一点油,自己会高兴得欢呼雀跃的,就会想那锅子也会“受宠若惊”吧?家里来客了吧?但今年截然相反,不但要防滑,还好冷,讨厌死了!岳母见我冻得不行,筛糠似的发抖,便把七八十年代流行的又厚又长的黄军大衣寻出来,又寻一个毛钱织的灰红相间厚帽子来,我像在冰天雪地里抗击美军的志愿军一样全副武装,总算能抵抗寒冷了!那厚厚的军大衣或许年代久远,再加上好多年未派上用场,长期受冷落表情僵硬极了!穿在身上,不只是人变得非常僵硬,也非常滑稽,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小日本鬼子。
坊间传闻今年又会出现2008年初的冰灾,我更加忐忑了,但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好像只有七天左右,心又稍安。2008年!那一年母亲七十大寿,我们几个说为她办酒祝寿,但母亲坚决不同意,说办什么酒!又浪费又麻烦!但在农村,满七十岁不办酒,左邻右舍,亲戚街坊又会说长说短,左右为难哪!母亲就想躲生,就说还是出去吧,免得有闲话,我立马接腔,既然如此,就到我家去吧。元旦假期我就把母亲接到我家,晩上为母亲暖脚十余日,老婆至今笑话我:还是婴幼儿阶段,离不开母亲呀!是的,哪能离得开哟,八十岁还需要母亲啊!母亲!您不知道我离不开您吗?
母亲是元月十二日回去的(元月十日过生),从元月二日到十二日,十余天时间里,天气特别好,每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颇有春天的味道。好多年后,母亲还笑着说“好福气呀!我在你那里天天晴,暖和和的,一回到家就是几十年不遇的大雪灾!好福气呀!”母亲出来就惦记着家里,但再怎么惦记,也要过完生日,所以在元月十一日就急不可奈了,我们左劝右劝才捱到十二日。娘说的“好福气”是怕落大雪回不了家,也太平常,亦叫人心酸,母亲太容易满足了!
母亲病房的空调效果确实好,从滴水成冰到二十七八度,忽冷忽热,脱衣服加衣服,我也终于感冒病倒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想吃,但着急,惦记着病房里的娘。那天中午我躺在床上,好像在睡梦中,又好像不是,只是好像母亲拍着我肩膀,“华荣!崽呀!我走了!”母亲这一拍彻底惊醒了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医院跑,当我喊母亲“娘!娘!”时,母亲自此再无反应!再也不理我了!
春天在诗人眼里是极好的。孟浩然说“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刘方平说“今夜偏知春气暖 ,虫声新透绿窗纱。”朱熹说“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但我还是不喜欢,甚至有些憎恨!若是有怜悯之心,有菩萨心肠,有温润如玉,为何如此严酷呢?为何夺走我母亲的生命呢?为何不让我母亲的生命多延长一年半载呢?也许就是妒忌吧?确实,母亲不比春天更温柔、敦厚、隽永吗?母亲的笑不比春天的桃花、李花更灿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