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窗和一个世界(下)
如果说J先生能够为一个小屋新开一扇窗,让其除了日光月光还可以透进别的光,那么Y小姐则创造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让每一个路过者都无法忘怀。
Y小姐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扬州人,身高一米六,体重九十斤。
那个年代,文学属于一种很神圣的东西,但凡有点儿精神追求的青少年,都普遍自诩有一个文学梦,理科生也不例外;当然,理科生也有语文老师。
“大家好,我叫Y,本学期开始担任大家的语文老师。”伴随着轻微的吴侬软语和刻意的普通话,Y小姐轻而易举的走进了在场所有男同学的心里,以及女同学的心里;因为她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别致了。
具体穿的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流露出来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气质,让人瞬间想起了张爱玲的一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她是那袍,讲台下仰望着她的我们,是那些虱子。
那时,我也仿佛忽然顿悟了为啥文学那个门类可以流行于那个时代了:当某门类从业者可以获得更多的尊敬之类无形的东西以及随之而来的有形的东西时,社会优质人才便会聚拢在那个门类,因着优质人才的号召力,那个门类就吸引了众生,有了漫山遍野的追随者。
至于是什么发动了那个最初的尊敬氛围,那时我没有想通,现在想通了但是不想告诉别人。
在人际交往中,一个人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也无法改变他留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所以聪明人总是花极致的心思准备与别人的初见,然后,便放肆做自己。
一开始,我以为Y小姐是那一类的聪明人,后来才发现我错了,因为她始终就是那样的人,一如初见。
Y小姐的课堂上,从来没有窃窃私语或者瞌睡什么的,因为她说话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好听到连女生的耳朵都流连忘返;尤其是Y小姐朗读一些宋词的时候,比如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比如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感觉恍惚间就穿越了时间,醉了一千年。
然后,大家就好奇Y小姐的故事,因为据几个没事儿就偷偷观察她的少年说,Y小姐似乎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这明显与他的美貌程度不符。
然后,一些小道消息就在班里流传开来:Y小姐是逃婚才来到了这个小城,她曾是扬州望族的大家闺秀,为门当户对被指婚给了一个世子,但是她不从,就被逐出门户独自天涯飘零了。
这个消息仿佛忽然间就冒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先传的,也没人考证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什么望族和世子;但是小道消息就是这样,因为其特性可以契合人们某种平时用不到的人性,所以很容易就众口一词,即便当事人出来澄清,也会被认为是辩解。
然后,那个故事就成了那个人的一部分,故事比真实更真;人也因着那个故事,被嫌弃或者被仰慕。
不过还好,那个小道消息只是徒增了Y小姐在大家心目中的魅力,并无其余副作用;因为只有一个曲折凄美的故事,才配得上那时我们眼中绝代佳人的身世。
Y小姐对当时的我们,有一个最大的贡献,就是掀起了一股班级里轰轰烈烈的语文学习热情;尤其是古诗词,班里几乎人手一个手抄本,晨读语文时此起彼伏的喊着叫着,尤其是当Y小姐巡场时,那语调里的宣泄,藏着满满的青春。
然后,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就呼啦呼啦的在学校里拔尖了,在城市里拔尖了,在地区里拔尖了;地区教委还专门派了一个考察二人组过来取经,二个女调研员似乎也没调研出来什么,因为她们临走时的发言里,除了套路式的赞许,并无实质内容。
后来我们猜,如果派来的是男调研员,也许就可以调研明白了。
人往往总是因着在某个领域发现了自己喜欢的人,才喜欢上那个领域,然后,喜欢变成了爱,再然后,成了特长。
然后日子就那么平淡的过着,直到那时的我们,告别那时的校园;直到那时的Y小姐,进入下一届学生的梦里。
过了许多年,一次聚会,学生老师们在一起;再见到Y小姐,她清秀依旧,迷人依旧;是否单身依旧,无人知晓。
其中聚会一个环节是说出当年不敢说出的话,无论给同学,还是给老师。
班长被选为压轴,喝的有点儿微醺的他站起来,对着Y小姐说:老师,不瞒您说,当年我们班里男生一大半都暗恋过您。
说完这句话,班长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通红;在场的其余男生的脸也唰一下子红了,微红。
在场的女生们听到这句话,都咯咯的笑,也跟着说:老师,那时我们班女生的全部都暗恋过您!
我们集体扭头看向Y小姐。
Y小姐却笑的很浅,淡淡的说:谢谢。
然后,她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不愿去想到底是看向了我,还是看向了当时正在我面前飞来飞去的一只小蛾;我也没有去想那一眼背后的涵义,生命无法从解剖中被感知,美,也无法被分析出原因。
她很美,故事也很美;我经过她的世界,她看了我一眼,那就够了。
今天就写这么点儿,有空的时候我会自己写点儿,没空的时候会由几个热心的网友把我好久之前写的一些东西发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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