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

他站在镜子前,正了正身上的西装,又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动作看上去不是很熟练,尽管他每天如此。

这是已然养成的习惯,更是他对她的承诺: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她。

刚回到家,就看到她正在厨房里忙活,于是悄悄走过去,从背后将她拦腰抱住。

早已习惯他如此的出其不意,她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捏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啊你,又跑去哪里鬼混了,说!不然老娘手起刀落,你就变成我的姐妹了。”随即又是一脸坏笑。

“来啊,就怕你下不了这手。”

说话间,他已经用手托住了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她,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她早就知道他的套路,却还是如第一次与他接吻时般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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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轻轻一句:“讨厌。”

他顺势将她拥入怀里,又把手伸至她的后背,快速地解了围裙,随即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干嘛,没听过厨房是女人的阵地吗?”她嘟着嘴挤着眉毛看着他,一副将要生气的样子在他看来却十分可爱迷人。

“行啦,乖,做饭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这个米其林三星大厨吧,你的手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那我的手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当然是用来牵紧我的。”

“切,又是套路。”她以似乎很不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欲转身离去之际,又忽然一把从背后抱住他。

“不过老娘喜欢。”

她以她最喜欢的方式靠在他坚实的背上,脸上满是初识时幸福的微笑。

她是个十足的吃货,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有好吃的摆在她面前,似乎什么不开心都已经不再重要。

为了给她的生活带来美味,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不起眼的帮厨,成为了知名饭店的大厨。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他从没放弃过,只为了看到她尝到美味时幸福的笑脸。

“哇,大厨你今天火力全开呀,这么多好吃的。”

“这也就发挥了我三分之一的功力而已,尝尝看。”随即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

他的脸上堆满了满足的笑容,好像已经知道下一秒就能看到她可爱的笑脸。

“嗯!好好吃呀。”咬碎食物的咀嚼声变成了美妙的音符,在他耳边不停演奏着。

“呦,难得您老会给个五星好评,我尝一口。”说完就要动筷子。

她忽然“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张开双臂护住了眼前的美味,像护着自己孩子一样。

“不许动!这些都是我的!”

她“怒目圆睁”的样子又把他给逗笑了,“好好好,都是你的,不和你抢。”

于是拉了把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一口又一口地吃完盘子里的东西。

那个满足的表情,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虽然她一度开心乐观,将生活中的各种不悦,甚至病痛带来的折磨隐藏在自己的笑脸下,但终于,还是有撑不住的那天......

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她紧握着手机,刚刚与他通完电话,他说在路上,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家。

她很依赖他,几乎每时每刻都粘着他。这十分钟,较之十年,一样漫长,一样难熬。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知道,是他回来了。相处多年,她早已熟悉他的每一个动作,节奏。

“哎呀妈呀,淋死我了” 他一边脱鞋,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买了她最喜欢吃的蛋糕,还有一大堆的菜,打算今晚给她做顿生日大餐。

她接过他湿淋淋的衣服,俯身去拿地上的东西时才发现,给她买的东西,一点都没被打湿。

她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

来不及喝杯热水暖暖身子,他便钻进厨房里忙碌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慢慢滑落,今天做菜出奇地紧张,也许,是在害怕发生什么。

他的脸上,有一层阴霾笼罩着。

锅里的东西开始沸腾,慢慢上涌的蒸汽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那本被她偷偷藏起来的病历,又出现在他眼前.......

他偷偷跑去找了医生了解她的病情,医生告诉他,她的中枢神经一天比一天衰弱,到最后,会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感觉,包括味觉。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不敢想象,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居然要承受这种痛苦。

更不敢想象,那是他唯一心爱的她。

医生说,这是先天的遗传性疾病,发病率很低。可他不信,他恨,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是事实,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希望。

回家的路上,看着车来车往,他忽然想轻生,却又立马打住,只因还想陪伴着她。

“需要我帮忙吗,亲爱的。”

她的声音将他从恐惧中拉了回来,“不用不用,寿星去外面歇着,大餐马上就好了,稍等哈。”

他背对着她,轻松爽朗的话语声,和正面一脸阴霾的脸,好不协调......

生日大餐铺了满满一桌,看着桌上丰盛的美食,她早就把身旁的他当成了空气,蛋糕都还没拆,就直接吃了起来,生怕错过每道菜的黄金品尝时间。

“嗝~真是太好吃了。”

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她闭着双眼,似乎这生日大餐还有后劲。

时间忽然静止了几秒......似乎缺少了什么正常的反应。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本应看见他像往常一样笑自己是个小吃货,此刻却只看到他脸上被重重的阴霾所笼罩,毫无生气。

“你......你怎么了?”语气中带有一丝颤抖,她也许已经感应到了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我?”

虽然他的语气冷了些,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那丝别人不易察觉的温柔。

“什......什么鬼啊,我...我....”她支支吾吾,满脸的难为情。

“好啦,我说我说。其.......其实,你的游戏账号,是我盗的,我...我就是想你多陪陪我而已,对不起嘛”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低着头,然而只是为了逃避他的目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扶着她的脸。

“你怎么这么傻,身体这么严重了,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刻却泪眼婆娑。

“刚刚的菜,我没有放盐,傻瓜。”

“我之前试过给你做各种口味的菜,甜的,辣的,苦的......我以为有一天能刺激你的味蕾.......可是...可是我...”

泪水已经让他难以平复自己的情绪,终于,他还是忍不住。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好怕,我该怎么办,我救不了你......”

她的防线再也没法抵挡他的目光了,再也支撑不住了,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疯狂地涌出。

她趴在他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不顾一切地哭泣。

她压抑得太久了,她太爱他,以至于不想把任何负面的东西带给他。

她又很害怕,害怕失去他的无助感,更害怕他会因此孤零零地活着。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对他说:忘了我吧,找个好姑娘......

但她没有勇气。 和他一样,她也只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他。

两人相拥而泣,他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颤抖的双手,牢牢抓住这个喜欢乱跑的小吃货。他生怕这次乱跑,再也找不到她......

很多年后的今天,恰逢是她的生日,我在路上遇见他。听别人说,每天他都会去墓园里,跟她发各种牢骚。

有人说他疯了,但他总说自己没疯,只是他们不懂。

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拾掇得帅气逼人 。

我并没有和他交谈,只是知道,他已经不再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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