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同学录，扉页上是徐志摩的那段：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想大学四年，从“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到渐渐成为全学院成绩排名第一，赢得同学们拱手称呼“学神”的地位；从接手一个计划散伙的学生社团到把它做成全校规模最大认可度最高的学生社团，一时间在校园里风光无限。但凡有介绍学习经验的活动，一定是主讲嘉宾之一；但凡校园举办大型社团活动，一定会是前呼后拥，在众多社团干部簇拥下翩翩而至的学生活动领袖。

      无数的获奖头衔，无数次的考试成绩遥遥领先，无数教授的垂青，却并没有将我推向理工科科学研究的道路。相反，心里越来越强烈涌现的想法，居然是要去世界一流的企业，去看看他们是怎样把技术转换成造福全人类的产品，怎样把最优秀的人才凝结在一起，实现一加一大于二，集体去完成任何一个精英单打独斗无法完成的任务。这个课题，仿佛一道关乎人类社会全部奥秘的宝藏，引诱着我推开象牙塔的大门，走向一望无际的黑暗。

​      学校里的老师们找到了我，他们说：“你作为全校第一名，我们已经决定把你作为直博生培养。接下来你不用参加考试就可以直接攻读博士学位。这个名额全校只有一个，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珍惜这一次机会。”

      校长办公室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校团委书记出面也是一番地苦口婆心：“如果你真的是对工作感兴趣，我们可以让你先在校长办公室里工作一段时间。我们对你的个人能力是有了解的，我们愿意给你充分的时间在学校里考虑和体验过之后再决定是否需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也看不下去了。有一天他在学校的小路上遇到我，停下脚踏车很不客气地告诉我：“我们看过太多优秀的学生，一旦走出校园，便是一事无成。你以为是钻石总会发光，可事实往往是大浪淘沙。太多的钻石也好、金子也罢，就这样被淹没在漫天的沙尘中，从此不见踪迹、无人问津，渐成沙砾。”

      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勇气，面对这么多老师，智者，过来人对于几千个学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我的苦苦规劝，面对绝大多数人都会羡慕嫉妒的难得的机会，居然毫无留恋，一一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只是固执地对老师们说：“我想试一试。”

      接下来的旅途便宛如苦行僧的修行，剥去所有的华丽，不再有众人的支持，除了自己的信仰便只剩隐忍向前，独自面对身边一切的幸灾乐祸、不理解抑或是同情。

      我自嘲着：从一无所有并一无所知地进入校园，到一无所有并一无所知地进入社会，生活的轨迹仿佛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在越过一个个山丘之后，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焦虑着：常常在半夜梦见自己一袭白衣，踏上远航的巨轮，却在航行中遇见狂风暴雨，任自己一身衣衫染上斑驳污迹，再也洗不干净，而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失去方向。

      在最终离开校园前，我被告知费教授要见我。费教授是学校里的泰山北斗，只带博士生不带本科或是硕士课程的，在年轻学生口口相传中一直是大师级的存在。没有想到在学校的最后几周他会要见我。

      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在费教授的实验室门口等了会儿。费教授出来了，很清瘦的一位老人，头发全白了却目光矍铄。“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他开口便说。我的心又一下子沉了下来，宛如被人揭了伤疤而且不知道能否恢复一样，却倔强地迎着教授的目光看去。

      教授微笑了一下，手微微抬了一下，接着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早已不收弟子了。但是我可以破例收你做关门弟子。我等你回来。你要带着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