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看了一本书,准确说是根据NHK电视台的一个纪录片系列做的采访合集,叫做《无缘社会》。他们做这个系列报道的起源是日本政府公告里每日刊登的寥寥数语的“在途死亡者”启示,他们将这种尸体无人认领的孤独终老称为“无缘死”。
接受采访的对象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素人。像每一个面无表情和我们擦身而过的路人,偶尔撞见了但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寒暄的邻居,像是一头扎进生命里然后突然消失了,留下一格空白的某个人,像是你和我自己。
失去亲缘的人
这是一个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从社会关系中被切割出来的群体。一些无人认领的状况也并不是没有血源亲人。但如果ta只是你在冠婚葬祭这样的场合见过的某个谁,可能你也会对这种亲缘纽带有迟疑。
很多老人不愿意给疏于走动的亲人增加负担所以选择自己生活,有一段描写道独居的老人高价买了上门兜售的美容仪却灼伤了皮肤,想退货但是只换到了等价的弹簧床垫:“这位婆婆平时一直在榻榻米上盖被子睡觉,那堂皇床垫无处可用,只能原封不动地竖在本来就不宽敞的走廊里”。选择终身不婚的人群也日益壮大,因为城市生活的便利度提升以及经济方面的原因(男性收入不稳定和女性经济实力上升),社会性的孤立也就更为广泛了。
“ 爬上一级级台阶,若山女士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坟墓前。她先在坟墓周围转了一圈,捡起地上的垃圾,然后对着坟墓合起了手掌。”
失去职场缘的人
尼特族NEET,这个概念源于上世纪末的英国 -- 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 or training,就是我们常说的“家里蹲”。客观上经济不景气,让很多年富力强的人突然就失去了日常的职场联结。也有另外一种失落,像书中顺利从大企业退休的高野君那种,年轻时投入过分的精力在工作上无暇顾及家庭,矜矜业业干到暮年才意识到疏于维系亲情会要承担结果。他偶尔去外地探望离婚后久未见的儿女,但始终都被敷衍对待。
“ 就三四十岁的青壮年群体而言,他们不仅承担的工作在增加,而且肩负的责任也在加码。他们一方面对经济萧条抱有危机感,另一方面自己所处的位置又不允许他们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弱点。”
失去地缘的人
世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巨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寥寥无几。书中记录一位突然过世的老人,在埼玉县的公寓里独自居住了十几年,只和远在北海道的姐姐偶尔通一个电话。清扫人员上门整理的时候,白色的电话机上“电话录音”的按钮一直闪烁,是姐姐的留言。她的声音在房间回荡,说着寄出的玉米无人签收要被退回了,不知道弟弟已经一个人倒在地上过世了。
“ 这个是橡果的果荚,也就是橡果的家。仔细看,果荚的大小一个一个全都不一样。所以说,橡果要是一旦从果荚里掉下来,就再也没法回到家里去了。木下君说自己也是从果荚里啪嗒一声掉下来的。”
这篇写到一半的时候想起来,翻出前两年的电影《COCO/寻梦环游记》。重看一遍还是哭了半包纸巾,感觉瓦力都没它戳人。故事设定是一个亡灵的世界,众骷髅们浓妆艳抹地赶着一年一度亡灵节返回到亲人身边团聚。
前提是人间还有人记得ta,摆放在灵坛上的照片是亡灵们往返于两界的通行证。但假如活着的人也不再有任何关于ta的记忆了,骷髅在亡灵的世界就会彻底消失掉。重要的联结断裂了两次,离开的时候只是离开了,忘记的时候就像ta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大家都说凡是过往皆为序章,然后闷头向前急吼吼赶了一段很长的路。
突然就走到了死角,
鼻尖抵着墙壁,愣着神想不起来丢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