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里,黑漆漆的,只有站台上的几盏灯固执地亮着,等待着深夜归来的旅人,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
又一辆火车进站了,原本寂静的车站热闹起来,肖红从火车上下来,突然打了个寒颤,她缩了缩肩膀,裹紧衣服向前走。虽然已经四月,早晚的温差还是很大,公司又临时通知出差,她没来得及回家取衣服,穿得有点薄。
肖红随着人群走到出站口,有的旅客直接走到亲戚的身边,空气中传来冷不冷的问候,有的旅客则直接上了出租车。肖红看着最后一辆出租车的尾灯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拐角处。出站口又沉寂了,一切又陷入沉睡中,静得似乎刚才的热闹是不存在的。
她抬头看看天,既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周围静得出奇,连一声虫叫都没有。肖红知道,当她看到最后一辆出租车的红灯消失时,有些东西已经从她心底死了,虽然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哭泣,可是眼泪仍像泉水般从脸颊滑落。
走出车站时,她仍忍不住期待,甚至还在想,丈夫是不是起床起晚了,估错了时间,稍微晚点会有车来接她回家。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变成了奢望,一切都没了,她再次变成了孤家寡人,虽然她有家庭有婚姻,她却只有她自己了。
事情的发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小事日积月累的,平时觉得一件小事儿没有什么,可是一旦多了,就像堤坝上的裂缝,由小到大,一旦发生,就会带来毁灭性的结果。肖红一直忍让着,她觉得两个人走到一起是缘分,不管当初出于怎样的目的,一旦两人进入婚姻中,就已经融为一体,需要彼此扶持着走下去,可是,事实总是证明她太天真了。
在出发前她早已给丈夫打过电话,专门告诉他自己到站的时间,希望丈夫可以接她。其实,她原本是打算坐早班车回来的。可是在洽谈合作事宜时,甲方突然要求更改项目,她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忙着改方案,还是误了她准备乘坐的火车,只能改乘到凌晨三点到家的火车。
她家与火车站分割城市的南北两端,中间要穿过一大片无人的荒野区,她还是害怕走那段路,特别希望丈夫能去接她,可是她却清楚记得丈夫听到她误了火车的第一句话是:那么晚回来,你准备让谁去接你啊。听完这话,她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就想看丈夫会不会来接她,她在丈夫的心中地位到底有多高,是睡觉重要还是她重要。现实就这么打了她一巴掌。
她跟丈夫的相识是很俗套的相亲,双方看着不错,又都着急结婚,认识不到三个月就结了婚。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开心,她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结婚之后才知道两人三观上的不同,丈夫是个妈宝男,事情要么请示他妈,要么说你去办吧,你去弄吧,你去解决吧。别人结婚是找个依靠,她感觉为自己找了个儿子,一个有能力有思想却不行动的孩子。
丈夫喜欢打游戏,除了上班时间,其他时间都交给了游戏,结婚后她跟丈夫一起出去的时间很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仍是单身。丈夫吃的瓜子、零食袋从来没有放进垃圾桶里,总是随手放在桌子上,袜子随地乱扔,碗随处乱放。她觉得事情应该这样做,丈夫总会觉得应该那样做,并且从不听她的建议,到最后发现对的是她时,丈夫却埋怨她:你怎么不早说。但别人说的 一句话,丈夫却信以为真。
有天,她生病了,躺在床上,浑身酸软无力,丈夫却忙着打游戏,她想喝口水,喊了几声丈夫,丈夫嘴里总是说着等下,我这局玩完,却从来没动过。丈夫终于玩饿了,看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径自为自己点了份外卖,却从没曾想过,她也没吃饭呢。外卖送到时,丈夫问她要吃吗?她看着满碗的辣椒拒绝了,丈夫边吃边玩着游戏,眼睛都没离开电脑地说:我可让你吃了,是你自己不吃的。每次她在公司累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回到家还得自己做饭,早已下班的丈夫永远端坐在电脑前。自打结婚以来,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添置的,没有花过丈夫一分钱,有次她开玩笑般提起,结果丈夫却说:谁让你乱花钱的。
这样的事情能细数一箩筐,她每次都提醒自己,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体谅,不能斤斤计较。到最后却发现,事情不是视而不见就可以解决的。它们就像沙子,刚开始时看不清也看不见,当越积越多,成为沙堆时,就会迷了心智,挡住眼睛。
她很累,以前挣钱只需要养活自己,现在却需要养活整个家庭,却没从家庭中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她把自己放置在工作中,别人不愿干的活她干,别人不愿出的差她出,只为暂时逃避家庭带来的烦忧。每次下班时,别人都走了,她总是会在公司再待一段时间才回去。她不想面对毫无温度的家,明明家里有两个人,却冷得没有一点人气。
她也曾想过离婚,可是当初因为不婚已成为千夫所指,如果离婚,又会有怎样的恶言恶语来攻击她呢?生活已经不易了,她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口水里。所以,一直勉力维持着婚姻,渴望丈夫哪天能浪子回头,突然成熟起来。就像埋在地里的土豆,总也看不见它成长,以为没有结果实,挖出来时才发现硕果累累一样。她怀着这样的期待将日子一天天度过,可是日子却从来没有让她看见希望。
天已经蒙蒙亮,肖红冻得两脚麻木,她的心也要木了。眼泪流了一茬又一茬,她一次次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好了,可以了,不要再哭了,以后亲情再也没有了。可是眼泪却像失控般地从眼底涌出,哭吧,一次性流光所有的泪,以后再也不要为生活哭泣。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火车站附近陆续出现了晨练的人,有慢步的,有在健身器材旁锻炼的,太阳将出未出,东方露出微微的红,她招手,打了一辆的,钻进去。走进家门时,家里静悄悄的,丈夫的呼噜声从卧室传出,她狠狠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