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糊涂与权衡
地府里虽然没有明显的晨昏之分，但由于鬼魂这种形态的特殊属性，阳界的太阳一下山，地府各殿开始办公，鬼市相继开张，鬼魂纷纷飘出来游荡；公鸡一打鸣，就各回各的鬼窝，该干嘛干嘛。因此，阳界一些身具异能可以通阴阳的人，要到地府办事也都是夜间来。据说有个道士不知为何忘了这茬，白天就来了地府，结果在忘川河渡口等了整整一天。因为生魂是不能走奈何桥的，必须坐渡船付清船资以后才能过河。等摆渡的鬼魂睡醒来到渡口，这个道士因在地府滞留太久，已经被阴气伤了魂体，回到本体后被折了不少阳寿。是以，行走江湖业务不精就要多修炼，不能盲目自信。
我看着茶楼一层、二层来来往往的鬼魂，个个脸上都有了一些表情，不再是从前麻木不仁的鬼样子。正感叹着，冲进来几个手拿链条、狼牙棒的小鬼，吆喝着:“阎罗殿办差，众鬼退让。”一时间，茶楼里鬼哭狼嚎，那些坐着、站着、飘着的鬼魂纷纷一路鬼叫着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鬼去茶凉的场面，我心里嘀咕:“亏的我这里不收茶钱，否则赔本赔的厉害了。”
见茶楼里清净了，一个小鬼回头，哈腰对茶楼外的鬼说:“四位大人请。”我一看第五阎罗殿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走了进来。
自古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压死鬼，我识趣地上前招呼:“四位大人，这是多久没来了，今日怎么有空来逛茶楼？大伙都惦记这各位大人呐！”
黑无常历来毒舌，阴恻恻地笑道:“东姑娘，你这口气听着不像茶楼掌柜，倒像青楼老鸨。”
我陪着笑，连说:“大人说笑了，四位大人楼上请。伙计们，来客了～～～”
白无常冲我举了举手里写着“你也来了”的招魂牌，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怎么听着还是青楼的调调？”
牛头马面在后边接茬:“看来二位大人青楼没少逛，这么了解这调调。”
说得一众小鬼乐不可支地鬼笑不止。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嗤笑:“他们逛个鬼的青楼，也不对，连地府都没青楼，不过也就嘴上说说，都死了这么久了，还好这个虚荣。”
上了二层，我请四位大人在大堂正中的一桌就坐，其余小鬼也在四周坐下，打杂的男女鬼魂一边端上茶点，一边取出麻将、筛子等娱乐用品。黑无常却挥挥手，不耐地道:“都说了是办差，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看来真有正事，我也就不再客气，自觉站在一边等吩咐。等了半天却没有鬼出声，我想这是不是要我也回避的意思？于是施了一礼，道:“属下先告退。”
黑白无常一起道:“且慢！”接着茶楼又静默无声。饶是我向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知情识趣的鬼，此时也些吃不准套路。不过，这三百年鬼也不是白当的，一看这场面处处透着诡异，我心一狠横就往墙角挪了挪，决心当个壁画，拿定主意绝不发扬为上司分忧的奉献精神。
马面最先沉不住气，对我道:“东姑娘，过来一起坐，站着干什么？”
我脱口而出:“难道四位大人想斗地主？不如把判官大人也找来吧！鬼多了热闹。”
原本含笑不语的白无常把招魂牌放在桌上，对黑无常道:“阎君所料果然不差，这东姑娘该糊涂的时候就没哪个比她更糊涂，你还想她自己往坑里跳，说不准她那里已经给你挖好了坑，就等着帮你埋土。”
把黑无常说的也忍不住笑起来，道:“阎君果然英明，叫我们一来就跟东姑娘挑明说，不要玩心机。我和老白还不信，想着不动声色等东姑娘自己上钩，结果被反将一军。”
见他们果然是有事来寻我，我便正色问道:“不知阎君有何差遣？”
白无常期期艾艾地道:“此事说起来有点难办，阎君让我等来听听东姑娘的说法。就是之前那轮回井引起的时空错乱，先后有数十个魂魄投错了时空，五方鬼帝今日着十殿阎君商议，是否要派遣鬼差前往各个时空，将错投的魂魄一一归位。”说完，就和黑无常、牛头马面一起看着我。
我一脸惊诧:“轮回井这事可真不好办，可不就前几日，我还听得几个鬼魂在聊，说人界现在流行穿越，身穿、魂穿、胎穿还有跨物种穿什么的，可是与此有关？”
黑无常嘿嘿冷笑:“哪能这么容易就穿越了，真当天道设置的时空壁障是筛子不成？都是世人异想天开罢了。”
进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牛头道:“穿越大多是世人对现实不满，却又无力现状继而产生的一种幻想，就跟画饼充饥一样，真要沉迷其中，那就该吃药了。”
马面满脸佩服道:“老牛你居然这么牛，说的太深刻了。”
牛头腼腆地道:“这话我是听东生说的。”
白无常无奈地敲敲桌子:“东姑娘，你又打岔了。”
我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注定要背这锅了。我虽不喜多事，倒也是个遇事有担当的性子，见避不过，便道:“阎君可是想知道，魂魄归位是否有违天道？”
白无常道:“不错。”
我道:“请大人回禀阎君，属下以为错有错的际遇，对有对的缘法。若能皆大欢喜，何不将错就错，天道也有难得糊涂的时候，若能顺应民心，天道也不会计较太多吧！”我不知我这个说法，是否能各自成全错过的双方，一切只能看天意。
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带着一众小鬼呼啸而去，我在后面恭送。回到茶楼，看到东生已经站在店门口。许是见我神色复杂，他便安慰一笑，道:“难得见姑娘这般纠结的模样，有什么不开心，不防说出来让在下开心开心。”
我也笑道:“就不能是开心事，说出来就两个都开心了，我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的。”
东生笑道:“几位大人前来可是与轮回井之事有关？”
我道:“不错，你猜我会如何谏言？”
东生道:“姑娘定是建议阎君将错就错。”
我有些诧异，问:“你为何不认为我会主张将魂魄归位呢？”
东生笑道:“虽然在下对天道的感悟不及姑娘，但以在下对姑娘的了解，姑娘定是认为错投时空，虽然拆散了一对，却也可能因此成了两对，正如姑娘所说，赔本的生意不能做，既然不一定赔本，做做又何妨？”
我笑了起来:“不错，起先我还顾虑着错投的魂魄会不会即乱了自己姻缘，又乱了原先定好的他人的姻缘。后一想，这错投的魂魄既然能出生，必然是天道所允许的，在他们进入轮回的那一刻，所有相关的命数都发生了变化。若是强行归位，反而是逆天而行。”
东生合掌:“全靠姑娘会装糊涂有懂得权衡。”
我道:“非也，非也，应是先要会权衡，才能装糊涂。否则，这装糊涂要装出事的，他们想叫背这魂魄错位的锅，我岂能真糊涂。自然要让他们开口求了我，承了我的情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