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末戏子——木偶
请别让我独自匍匐于滂沱世末之雨,咿呀着见证终结的戏曲。你终于结束了寻觅,火光描摹容颜燃尽了流影。唯有来世再寻你足迹,穿越古道海域艰程万里。 ——题记
七尺宽的小巷,被千载的风,万年的雨酿造成一坛醉人的女儿红,封尘着岁月和落花成冢的往事。
踏着黄昏的韵脚,我漫步于江南古巷。缘着平平仄仄的青石板路,找寻着那位说书人。沿着石板拾级而上,仰头一望,非遗馆便矗立眼前。那屋上鳞次栉比的青瓦,泛着幽兰幽兰的光。在这些斑驳的屋瓦深处——飞檐门落之间一定藏着久远的故事。不巧,今日无缘遇见说书人,实是遗憾!
恍惚间,听见馆中亘古传来如烟如雾的吟唱。我便顺着回廊一路行去。只见一只孙悟空模样的线偶列于展台,他的衣冠虽然已经很旧了,却也十分完整,没有一点蚊虫啃啮的痕迹。木偶的做工格外精细,尤其是眼睛,两片薄薄的木片作为眼皮覆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那只木偶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被遗忘在阴暗的角落,他那蜷缩着的僵硬身躯,他的苦笑,好像都在诉说着无奈的命运。
我叹惋,当年盛兴之物今日竟落得如此地步。我不忍再看,只好无奈离开。无意间看见那只线偶的衣脚有烧焦的痕迹,木樟香中带有一丝微醺的气息。我怔怔的望着他,他的眼角,竟多了一抹泪痕。心里的某处忽的塌了一块,不由自主地朝他伸手,想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快要触碰到他时,我猛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无法挣脱。紧接着我的头一整眩晕,整个人失重一般,被卷进一渊无底的漩涡.
“怎么回事,这个木偶的线开了?"
“怎么可以让他有自己的思想呢?"
“快点系上!"
两个怪物盯着我看,他们看我的神色与我看他们的一样惊异。怎么?他们是在议论我吗?看着他们张牙舞爪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本能地抱住我自己,却发现,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全身都变成了木头,稍稍不小心丝线就会缠绕在一起。
我变成了一只提线木偶!
我使劲地挣脱线的束缚,终究是徒劳,汗水浸透着深深的无力感。环顾四周,周围都是跟我一般大小的线偶,他们的眼神呆滞麻木,全然没有一丝活力。是啊,只有幕后的操纵者才能牵扯着那些可恶的线,牵扯着木偶,上演着某场荒谬的闹剧。也许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该在乎什么,所以有着一切都不在乎的高傲。因为厌恶被动,所以有着拒绝一切的冷漠。他们摆出一副高傲而冷漠的样子-----用以安慰自己,也用来欺骗自己。
是的,高傲而冷漠,将高傲而冷漠的心写在高傲而冷漠的脸上,高傲而冷漠地行走在高傲而冷漠的世界里,藐视一切的孤独,最坚强也最脆弱!
“放弃吧,新来的!只要你身上还牵连着这丝线,你是逃不出去的。"对面一只孙悟空模样的线偶带着鄙夷的神色说道。
“你也想----"
“嘘---"
“千万别让别的木偶知道了。今晚要上演一场大戏,到时候,嘿嘿,等着瞧!"
“好!"
抓住希望的感觉真好!
“对了,你叫?"
“墨轩。你呢?"
“叫我辰星就好。"
木偶的指缝太宽,时间太瘦,它悄然溜走。远处山坳里的烟囱袅袅飘出了炊烟,隐隐约约能看见天空中的圆月,但轮廓十分模糊。天越来越黑,朦胧的月光皎洁起来。行人们都成群的朝这个小小的庙堂涌来,声音嘈杂但也不失趣味。无意间看见后台一侧的小黑板上写着”火焰山”三字,看来这就是今晚的大戏了。
鞭炮炸响,人声鼎沸,青烟弥漫,唢呐声起。幕布渐渐打开,隐蔽在檐角的灯光随之照射。突然,锣鼓声停,一只孙悟空模样的线偶把脑袋探了出来。是墨轩!他左瞅瞅,右看看,在确认安全后,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接着就上演了孙悟空智取芭蕉扇的好戏。观众沉浸在墨轩精彩的表演中,连连叫好。
好烫,一滴烛油滴落在身上,咝的一声,身上紧绷的线断了,垂在两肩。原来是墨轩用蜡烛熔断了我身上的丝线。
“今晚不逃,以后就没机会了。”
“那你 --”话音未落,他就不见了踪影。背后一股热浪袭来,火焰山成真了?芭蕉扇呢?然只见台下人们四处逃窜。火势很快蔓延到后台,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到之处皆覆盖于它的统治之下。哭声,喊声,泼水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大火如同死神的信号,召唤着每一个人,每一只木偶。那跃动的火舌,一派红光,如金蛇乱舞般,跳着,窜着,涌着,烧的竹竿噼噼啪啪的作响,它燃烧着一切,发出丝丝的怪叫。我被困在道具箱的下动弹不得,那火苗像是一股妖气在盘旋,灰灰的带着一些狰狞。它有张血盆大口向我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令我窒息。
我觉得我要死掉了,当我缓缓合上眼时迷离中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在火光中俯身向我跑来。
“在这等死吗?”
“墨轩?”
他一下子就把我背了起来。此时的我早已呛的说不出话来,眼角渗出的泪水很快就被热浪蒸腾。四周几乎都是燃着的木制品和布料,已经找不到出口了。框的一声,不知何处砸下一只燃着的木箱,他一把把我甩到几米远的空地上,自己却被死死的压在木箱下。
弹指一挥间,灰飞烟灭!
那么决绝的消失,仿佛是命运在对我耳语,可是,我听不懂。
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一瞬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听说,孙悟空会转世成至尊宝。
我期待与你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