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告诉你,什么是好的咏物诗

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

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閟宫。

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

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

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

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

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

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徐子鹤国画作品

杜甫《古柏行》所咏的这株柏树,在四川奉节武侯庙。对于这首诗的作意,王嗣奭曾说“公生平极赞孔明,盖窃比之意。孔明才大而不尽其用,公赏窃比稷契,而人莫之用”,认为此诗是通过“材大难为用”的古柏来写诸葛亮,并表现自己的胸中苦闷,是深得杜甫诗心的。

诗中的这颗古柏,是以年岁久远、枝干庞大而著声名。而此诗表现柏树之巨大也不遗余力,其干如“青铜”,其根如铁石,树皮被雨冲刷得光滑,树色苍黛青黑,树高千丈。除了描画其形更写其神:“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气接巫峡,色通雪山,真是高大到了极致。

而诗人表现其高大,正是为了凸显“材大”与“难为用”之间的矛盾,愈是说此树“崔嵬枝干”、“落落盘踞”,那它的被“剪伐”、被蝼蚁所噬就愈让人痛心。

诗人咏柏,倾注了满腔热情,这柏树之高是“孤高”,其直是“正直”,仔细品味,它其实便是诗人心中武侯的化身——它正直孤高,有神明扶持,它落落盘踞,得地形之利,它是栋梁砥柱,没有浮华的“文章”,它曾经巢鸾宿凤,是何等的高洁,可惜,高处有猛烈的孤风,正如《文中子》所说,“大厦之倾,非一木所支”,柏树空有“苦心”,也难免成为蝼蚁的居所,正如武侯一心扶持蜀汉,可是时运不与,终究功亏一篑。

杜甫此诗处处渲染古柏的高标不群,又处处概叹它不为所用的时运,正是要抒发他在《咏怀古迹》其五中对诸葛亮的感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而对诸葛亮的这种感叹,又是对自己有“窃比稷与契”的志向但不为所用的命运的感叹。

李白在《将进酒》中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杜甫则说“古来材大难为用”,大概才大志高而不得其时的诗人,总有一种难言的寂寞,明知“大厦元非一木支”,却始终“要将独力拄倾危”,也如这古柏一般有一种悲壮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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