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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来了,这里冬天的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风,湿冷的空气从我的鼻腔钻进我的身体,让我变得异常冷静。我睁大眼睛,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胸口的位置一条条藤蔓长了出来。它们从心口缠上我的脖颈,从耳朵探进我的大脑,大脑被这夜的藤蔓充斥着,剩下的那一小片荒原里,有个你。
我以前傻傻地纠结过,‘初恋’到底是指我第一次喜欢的人呢?还是第一个和我在一起的人?因为在我的生命里,这两者并不是同一个人。我希望答案是前者,那个人给我的记忆是干净的,像一瓶纯净水,没有瑕疵。我可以放肆地回忆。
现在很多家长反对早恋,如果这样的话,我恐怕是要挨打的那个了,因为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对一个人有了‘喜欢’这种萌动。
那个时候我们才五岁,凌石峰正和几个男生在做游戏。玩得热了,他把外套解下来,挂在水泥栏杆上。我鬼使神差地靠近那件外套,也害怕被他发现,在偷偷瞟了几眼,发现他正专注于游戏后,我便大胆地趴在有他衣服覆盖的那一小片栏杆上。小心翼翼地闻着衣服上的气味,我描述不出那是种什么味道,像新生儿身上的奶味混着洗衣粉的特殊香气,以至于第一个和我在一起的人吸引了我就是因为他身上也有这种好闻的味道。
小学时我的成绩还算好,总是“千年老五”,可凌石峰小学六年都是我们班上的第一名。班上总有几个皮上天的男同学,为了管好班级的纪律,于是老师让班上前五名轮流值日,他在星期一,我在星期四。
我也怕不认真而被同学在背后嚼舌根子,所以每天也得提心吊胆地过着,晨读课和自习课更是不敢松懈。那个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一篇课文或者古诗要背,每一组都有一个组长,我总是掐好时间点,在我们组的组长忙的时候去凌石峰那里背书。
“你看,有人正在我的组长那里背书呢,我只好到你这儿来背了。” 小学那几年,我几乎每篇课文都在他那里背的。
虽然我是个小班干,但偶尔也有失算的时候啦!有时是在早自习猫着腰偷偷咬了一口莲蓉包,被窗口突然浮现的老班抓了个正着。那情景,完全不亚于一部惊悚片。
不听话违纪了的学生,名字会被值日生写在黑板的最左侧,被记名字的同学放学后不能走,要到老师办公室狠批一顿再加上扎十分钟的马步。黑板上被记下来的名字总是能从黑板左侧的最下方堆到黑板的最上方,有几位倒是办公室的‘常驻客啦’!
凌石峰成绩是很好,但他平日都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个怪癖,不论男女,任何人都不能碰他的课桌,男生碰了的话,他会打对方的手。女生碰了,他会大声地警告。我不是很害怕他,背书的时候 ,我会把手搭在他课桌的边缘,坐在旁边的捣蛋鬼看到这一幕,就嚷嚷“凌石峰!她碰你桌子了,快打她!”还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紧张。“不要你管就是了!”他若无其事地回答了捣蛋鬼,我震惊了一下,这是‘与众不同’的意思吗?十二岁的我的心里滋出了一朵小花。
凌石峰在我眼里是个特别的男生,我问过同桌彭星星,“喂,你觉得凌石峰好看吗?” 差不多相处了六年,她还是像模像样地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哎呀,一般般嘛!”“可我觉得还好哎!”
小学的数学题也让那个时候的我们头痛,当老师布置完课堂作业,不会写的同学就会去请教成绩好的同学。我总会空出一道其实我会做的题,然后去请教凌石峰。有一次他正在教一个女生写,然后十来分钟了,那女生还是一头雾水,等那女生离开,他就接过我的作业本帮我讲了起来。我哪里听得进去,一直偷偷地看着他的脸。他有点黑,也不算黑吧,挺健康的肤色。最有特点的是他颧骨下方的位置,有一个小而深的酒窝。一说话,那个酒窝便会显现出来,让人看得入迷。“听懂了吗?”他抬头问我,我才反应过来。因为本来就是我会做的题,我便把解题过程叙述了一遍。“好聪明啊!简直是一点通!”我很欢喜,表面却波澜不惊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我知道,这样会显得我比较聪慧又虚心。你看,才六年级的我就有了这种小小的心机。
其实你不知道,有时作业本上被扯掉一个小角,我都会把那页作业撕下来,重新工工整整地写一遍再去问你题目。通常同桌彭星星看到我这样,会大嚎一声“至于吗?”我才懒得理她。
某个自习课和彭星星打闹,被一个值日生记下来了,很荣幸地上了‘黑名单’。十分钟的扎马步对于我们简直是煎熬。前两分钟还是稳住了,再加上一丝‘坚定’的眼神,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再过两分钟,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那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的。没办法,不做完就得加罚,到最后两分钟,每个人的面部都是扭曲的,走回教室的时候,感觉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罚完后,原本约好一起回家的同学已经先走了,又得一个人走回家,好在学校离家也就十七八分钟的路程,以至于这成了爸妈不给我买自行车的理由。“还在这儿呢!”回头一看,他正蹬着自行车在我后头。“是啊,被留下来了,你要去哪儿啊?”“就去前面转转。”“那要不你载我呗!”没等他回答,我就跳上了他的后座。
我的家乡的名字很好听,叫梓桥,所以我们的学校也叫梓桥学校。学校建在一条大河边上,公路也是沿着河道修建的,天气好的时候,傍晚放学还能看到美美的晚霞。河中间有一个大坝,水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轰隆隆的,像极了我那颗剧烈跳动的心。他骑得歪歪扭扭,“那个,你多重啊?”我虎躯一震,不会是嫌我重吧!!!“那你多少斤?”我聪明地反问一句,“64斤。”“喔,我62。”其实我68斤。
正值五月,有凉凉的河风吹来,路边有几个卖水果的小摊子,摆满了刚上市的菠萝,所以空气里混合着一点酸酸甜甜的味道。风鼓起了他的外套,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你知道吗?从你那个方向吹来的风都是香的。
梓桥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是连在一起的,由于开办包接送的私立幼儿园越来越多,我曾读过的那个幼儿园,在新学期只收到两个新生的情况下,终于停办了。当我和彭星星顶着烈日,大汗淋漓,感叹为什么到家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时,幼儿园的校车放着歌呼啸而过,剩下我和彭星星在后面学小马哥抱头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幼儿园毕业后就有专车接送了!为什么我们毕业后学校就开始搞建设了!老天不公平啊!”
六月快到了,夏风里也夹着一丝燥热。早上带的那一瓶水早就喝完了,我和彭星星口干舌燥,两个女生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乱七八糟的话题。“我觉得凌石峰喜欢你哎!”我脸一红,“哪有?”“你看!上次他早自习值日,你在吃早餐,他看到了也没有把你名字记到黑板上,还对你笑。还有你每次碰到他桌子也不会说你。”我没有把话接下去。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时刻,当你知道你喜欢这个人而这个人也喜欢你的时候,几乎像是中了彩票一样。风像是知道了我的喜悦,变得凉爽起来。
小学毕业后,我们班大多数人还是在这个学校的初中部读,只是不在同一个班了。一共有五个班,我在四楼,凌石峰在三楼。
小升初之后,我和凌石峰碰面的次数很少,也没什么交流,还是在开学典礼结束后,我抱着椅子路过他,他正趴在礼堂的桌子上,眼神交汇的那几秒,他笑了笑,又露出了那个小而深的酒窝,小声地叫了我的名字,“王悯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回答,那是羞怯吗?我低下头,一声不吭地走了。后来的我为此后悔了很久,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不热情一点,这样会不会我们初中三年就不会慢慢生疏了。
新学期的新鲜事层出不穷,原本小学在一个班不怎么熟络的同学,也因为分到了一个班而变得亲切起来,我也交到了一大波朋友,新老师也挺喜欢我,让我当个小班干部,所以才刚刚萌动的对某人的喜欢很快就被新鲜事盖了过去,日子倒是过得挺无忧无虑的。
我们从一楼到五楼追着打闹,和几个玩的好的女生一起躲过传达室大叔的法眼,溜出校门,去外面摆摊的老奶奶那里买零食。只是,每当路过三楼,刚好看到凌石峰站在他们班门口时,我原本粗犷的声音就瞬间柔软了三分,“咦~,王悯惠,你的声音怎么突然变了!”“哪有!一直都这样好伐?”在对方的白眼中,我哼了一声继续爬楼。你知道吗?我只是想让那个人注意到我。
他家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丁字路口处,我每次路过,我会刻意放慢脚步,留意着从那扇半开着的小门里传来的声响。“峰啊,快点过来吃饭!”“峰啊,别看电视了!”我喜欢唱歌,当我学会一首我觉得好听的歌,我会挑出最深情的几句,在路过那扇门时假装无意地唱出来。“喂,你有听到过吗?”
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初三,学校教学楼每一层挂着的激励横幅换了一批新的,亮眼的红。
下个学期就要准备中考了,时间很紧迫,所以各个班就打算把下学期要讲的课文在这个学期就开始讲,所以我们要向已经毕业了的学长学姐借书。“怎么办?我还是没借到。”我哭丧着脸像瘫痪了一样趴在座位上,同桌扬了扬手里的书,略显同情地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可以去其他班借到的同学那里借啊!”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冲到楼下一个教室的门口,检查到衣服上没有污渍,刘海没有凌乱后,我踏进了有凌石峰的班级,搜寻着某个身影。有个校友凑了过来,“是借书吗?”“没,不是的。”转身突然看到凌石峰进来了,我鼓起勇气上前问他,“请问,可以把下学期的历史书借给我吗?”他还是不说话,走到自己的座位,打开书包,仔细地翻着,找到了之后,递给我。
……
“就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吗?”我内心暗自抱怨着。“那谢谢了,上完课我就还给你。”我拿着书赶紧跑了。那节历史课我听得并不是很认真,我一页页地翻看着他做过的笔记,小心地抚摸着那些小小的像女生写的一样秀气的字,好像就可以看到他认真写这些字时的模样。我也在讲的那一章里,也小心地,慢慢地写上自己的笔记,一笔一划,生怕写丑了一笔。
故事说到这里,吴薇还没有出现,出于私心,我总希望她尽可能来得晚一些。
每次回忆到这里,我就会告诉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很快我就会迎来一场痛苦的长大。
初三的下学期,因为前几年我都爱玩,学业落下了一段,所以只能拼命地赶,才能保持班上‘千年老五’的名次。他呢,也不像小学一样每次都是第一名了,不过还是不错啦!大部分时间他的名字会出现在光荣榜前四十名里,偶尔也会掉出来几次。我看着榜上自己的排名,我开始感觉到我和凌石峰中间隔着的并不是四十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一片人山人海。
临近六月,晚自习时我的白色T恤不知不觉湿了一半,我放下笔,我们四楼的洗手间爆满,所以我很自觉地去楼上的洗手间。楼上是五楼,教室都是空的,只有楼道里的灯散落几缕微弱的光。晚上的天空很是晴朗,在走廊看看星星,还是很美妙的。
我还站在楼梯上,就听到楼上走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放轻脚步走了上去。尽管光线暗黄,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以及站在他身边,那个叫吴薇的女孩。他们在看星星,边说边笑着,他靠在栏杆上,掌心托着下巴,微笑着看着那个女孩子说话,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星星一样。谁也不忍心破坏这一幕,我站着呆了几秒,转身悄悄走下楼去。如果星星有耳朵的话,它此刻应该能听到我左心房裂开的声音。
这个夏天异常的热,我们在县城最好的第一中学考试,数学是最后一门,也是我的短板,我望着试卷上那几道大题,无从下笔。爸妈都希望我能进一中,班上六个进一中的指标,老师也给了我一个。因为数学没考好,我的等待成了一种煎熬。
半个月后,我忐忑地摁下了查询成绩的号码。当甜美的女音报出了我的分数后,我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砸在了脚上。我离一中的分数线还差十几分,我只能去第二中学,好在爸妈还算通达,并没有责备我。
两个月的暑假我都窝在家里,有凉席,有风扇,有甜甜的西瓜,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开学。高中有专车来母校接我们这些新生,我和班上几个同学早早的在梓桥学校等待。坐上大巴,透过车窗,我看到了凌石峰。他立在站牌边,望着校门口的方向,我知道,他在等待着一中的车。车启动了,再见,凌石峰。
后来,我得到了他的社交账号,他的昵称叫“无为”。无为,吴薇。
再后来啊,我也努力地读了一年书,然后稀里糊涂地谈了一场恋爱,发现对方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之后,又潦草地收场,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又重新振作起来,最后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凌石峰的头像在这三年一直都是暗着的,我不知道这几年他发生了什么,他一定是努力学习无心于其他吧!我是这样想的。
高考结束后,他的头像终于亮了,从他的动态里我得知他去当了一名海军。我鼓起勇气,给他传了一条简讯:“我叫王悯惠,你呢?”过了一会儿,他回复了,“我知道,凌石峰。”看着屏幕,我笑了。
芒果是初夏早晨的薄雾,荔枝是院里落了一地的红,菠萝让我在下完雨的教室窗边想起了你,西瓜是那次离别的眼泪。
我喜欢你,这个秘密,只有梓桥的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