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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爷的猫死了，是小孙子从楼顶扔下去的。

郑大爷是在傍晚买菜回家时发现的。他刚到单元门就见一群人围着看地下鲜红的一滩，议论纷纷。人群有人回头看，“这畜牲好像是郑大爷的。”声音不太，他正好可以听见。他飞快向前冲去，推开人群，看见地上的一滩子血，中央是被血染红的雪白毛发，全都映在灰白的石灰路上。

郑大爷心堵塞住了，欲言泪却夺眶而出。这只猫是他老伴的，他老伴最喜欢的一只白毛小猫。郑大爷眼前闪来情景：自己和老伴在阴沉的雨夜回家，自己打着伞，两个人安静地走着。路过小树林时，忽然听见一声尖细的哀鸣，老伴寻声找去，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只有个巴掌那么大，还只知道叫，站好像都站不稳……

以后老伴养这只猫，这只猫越来越像她。猫和老伴一样爱挑食，特喜欢吃小鱼干，一顿没有一两个不吃饭，她也特爱干净，身上一脏就要找水洗，找不到就叫……

老伴上个月走了，走得突然，竟连一句话也没愿意留。那天晚上，郑大爷一个人守着窗，那猫也对着天叫了好几声。

郑大爷以后就跟猫相依为命了，两人一起趟到儿子家。

郑大爷回过神来，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怔在原外。突然，他猛地转身，提着东西何单元楼里跑了。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慌恐：他害怕给儿子惹麻烦，他害怕给儿子丢脸。

郑大爷到家终于喘息了。他望向窗外：天风那么凉，血红的夕阳，染红雪白的云毛，像染红一只雪白的猫，她那么爱干净，一定不会让自己那么脏的……

郑大爷不觉双眼滚烫。

孙子跑来，郑大爷急忙收好眼泪。“爷爷，你昨天不是说猫有九条命吗？我今天把猫扔下去，咱们家八楼，猫现在正好还剩下一条命，就和我们人一样了。”

郑大爷又气又恼，想要打他，却又下不去手，只止不住叹气。

天黑了，屋内黑暗笼罩着在窗前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寂静是一柄利刃，直直刺入他心上。

灯突然被打开了，儿子儿媳回来了。但他们都没发现老汉，自顾自谈论，“下面那个死猫好像是咱爸的，幸好他没看见。他要是看见了，还把那个猫抱回来，咱一家在这个单元里脸就要把丢尽了。”

“你可别跟咱爸说，要不他跟别人闹呢，你就跟他说，那猫走丢了就行，这么多猫也不差那一只。”

两人走进厨房，翻找了一圈也没见饭。儿子大声说，“爸，我们的饭呢？”

“诶，忘了……我今天忘了做了。”老汉哑着嗓子，慌忙摇摇晃晃地起身进厨房。

儿子儿媳深深对视一眼就走开了。老汉急忙把买的菜摆开。“啪”一声，一袋儿东西突然掉地下了。他艰难地弯下腰去捡，才发现是新买的小鱼干。他沉沉望了一眼，将它揣进口袋里，而后做事更累了。

饭好了。儿子、儿媳和孙子来吃饭。老汉缩在一边。“那只猫死了就死了，反正留着也没用。你看看哈，那什么来到咱家之后一点儿用也没有，还要忙前忙后地为它。”儿子边吃边说。

“对呀，你看那只猫来到咱家之后，粘得我衣服上全都是毛，还要每天扫地。”儿媳帮腔说。

“说到底，那猫也只是个畜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了，不还有别的猫呢。”儿子把筷子放碗上敲响。老汉默不作声地回屋去了。

他佝偻着背，背对着窗户，就像一个待发的弯弓，马上要射向月光中的团圆去了。月光下的人间，那么冷。

已经晚上12点了，孙子突然跑进来了。“爷爷，爷爷，我听我爸妈说你好像也有九条命。他们都叫你老不死的。这么说你好像比猫的命还要长。”

老汉答应一声，摆手让孙子离开。他转向窗前，他突然觉得猫没有死，老伴儿也没有死，他们都有九条命，自己也有，只不过得到最后一条命的时候才能跟他们见面。

树叶摇曳，随后“砰”的一声。月光铺遮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