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Ⅲ

这类文字持续落笔下去的,是最不愿写,也最压抑的,但总有离去,总有不如意。


实话讲,白事人人总会经历,但人人又都不同,直观的感受,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皮肤接触到的,都会让自己的情绪或波纹,或古井,或深谙,或阻塞。

劳动节后,我收到大伯去世的消息,挺难受的,可能我婆婆走的时候还未曾有这种直观的感觉,可能因为前一周才见过,可能因为大伯正壮年。

从小到大,大伯在我眼中都是座大山般的存在,高大,伟岸,雄壮,巍峨,但偏偏是这样带给家人感觉的他,就这么轰然倒下了。

太阳很刺眼,赶到家中,看到周围的人都站在阴凉处,就堂哥一个人站在太阳下,默默的站着,看着大伯躺在门内,盖上一层薄纱,门中架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大伯的黑白照片,照片下摆着几支香烛,烛前放着个大铁桶,用来烧纸,四周放满了花圈,气氛有些沉闷。

我只看到堂哥默立在那儿,眼睛一直看向大伯,也不说话,也不动作,我试图代入那种情绪,可是我做不到,眼皮耷拉了一半,胸腔起伏不定,情绪始终被压抑着,不能放声,不能发泄,因为他还有事要做,即使别人都崩溃,但家里还需要他,他不能。

我很少仔细看花圈,很少用力感受,其实还挺害怕这样的场景,我知道还会有,这样东西经历再多也麻木不了。

有些情绪任文字如何也难以表现,就像有些东西再也难以从前以往,也可能就是云雨翻覆,却怎也不落雨;就是日光闷热,却怎也未微风;就是人再要死,也未曾离开。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火葬场,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有些浑浑噩噩的,这一片很空旷,就像一个半圆的碗倒扣下来挖出的空间,随意,严谨,肃凉,寂默。

亲属头戴着米白的头巾,臂膀别着黑色的孝袖,我挨个给来参加葬礼的人们发了带花的胸针,我细细的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熟悉的脸庞,感受一个又一个波动压抑的情绪。

大伯生前是很好的人,这次葬礼来了很多人吊唁,大家排成三列很长很长的队伍,火葬场工作人员就开始了葬礼程序。

一阶阶楼梯爬上遗体告别的场馆,阶梯上的工作人员敲着鼓奏着乐,人们整齐有序的进了馆,馆中间放着大伯躺的灵柩,两边摆着花,一个像门的装饰放在灵柩前,天花板层次分明,中间凹进去一块,两边的墙壁上画着简单的图案,却让人有些悲伤。

主持人低沉有序的主持着告别仪式,家属站在灵柩左边,其他人站在右边,还有两个工作人员站在两旁,我们低首默哀,随后堂哥上前致辞,他说话的声音很颤抖,不时的抽着,情绪很不稳定,我听着鼻子就一酸,有些忍不住眼泪,轻轻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堂哥说到一半难以自控,便停了一会儿,我听着这些话,心里想着从前,这时候真的会有很多很多画面涌现出来,关于我大伯,关于一切,可是我的两个小侄女,明明什么还不懂,却突然嚎啕大哭,扯着每个人悲伤的脸,将眼泪不断的挖出来,带动着每个人的情绪。

可能在她们眼里,就是再也见不到爷爷了吧,就只是去旅行了吧。

这儿音乐沉重不已,带着一种解脱感,空灵,沉寂。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我们进入一个小房间,这是通向火葬室的长廊前的暂歇地,我们走过这条长廊,长廊两边挂着绿叶,上面一个个装饰就像引领亡魂的灯塔,这条路其实并不长,但我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一路上我都在想,葬礼的意义究竟在哪儿,也许只是想让死者安息,生者珍重。

也许只是想寄托哀思,怀缅过去,抒发情绪,相互鼓励吧。

后一天上山下葬将大伯葬在了婆婆身边,每个人铲三锨土,跪拜,上香,默哀,端详,沉思,我望着天空浓密的黑烟飘散在整个空间,望着烧的纸和花圈让火蹿起两三米高的火焰,望着扭曲的火焰世界恍惚,望着过去的不再存在,不再从来。

期间也听父母说了很多,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偷偷哭了好几次,伯母也情绪崩溃不能自已,整日以泪洗面。

大伯去世前一天,跟身边的人说,自己其实前两天就已经走了,这两天只是留恋这儿,让身边人明天准备做一件大事。

大伯做了很多次化疗,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听说有一次情绪爆发,突然疯了一样伸手拔掉了身上插着的各种管子和器械,又突然的安静,背过身去颤抖着拿起手机玩,说这也好看,那也不错,沉默了一会,又突然说好想出去玩玩,不想死。

我想我要是到那个时候,可能会放弃,出去看看吧。

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时间,即使时间很长很慢。

世事无常,很多事也没有太多时间来日方长,请你们一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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