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雨了。
风扬起的沙尘，吹入了眼，而轰隆隆的雷声，亦越来越近。
偏偏，从家中出来买菜时，又没带把伞。
夏日的天气就是这样，雷阵雨，有时说来就来。
此时我已在菜场转了小半圈，先前，面对满眼的鱼肉果蔬还在犹豫不定到底买啥。
而现在，我决定立马买几斤小龙虾，再挑一把时令蔬菜，赶紧回家。
毕竟，当落汤鸡的滋味不好受。
走到一家卖小龙虾的摊位前，摊主夫妇甚为热情。
那位大嫂恨不得要拉着我的手，一一检阅那几澡盆的张牙舞爪的龙虾将军。
“不是吹的，我家的小龙虾个个活的，肉质鲜嫩丰满，包你买了不后悔……”
我经常来买菜，这样自吹的话，听得太多了，反而心生反感。
有谁肯承认自家的东西比不过人家的呢？
可事实上，花了高价却买了劣货，上当受骗的事早不稀奇。
“给我来5斤。价钱上客气点。”
我作出一副见多了小摊贩嘴脸的模样，并不和他们多啰嗦。
“好嘞，给你来5斤，卖给别人25元一斤，这不天要下雨了，我们也要收摊了，给你算20元一斤。”
“你看好了，我这小龙虾个个神气活现，个头还大……”
“给你称好了，5斤还多了1两朝外呢，就算你5斤，收你100元得了，保你不吃亏。”
那摊主是个精瘦的汉子，嘴里不停，手脚麻利，小眼睛看人滴溜溜地转。
还能多给我？不缺斤少两就不错了。
我暗自想着，给了他一张毛爷爷，拎着一袋小龙虾就走。
和这样精明的小商贩打交道，我不擅长。
还是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吧，我以为，多说无益。
已经有稀疏的雨滴开始往下落。
小跑到菜场门口，有一位老奶奶在兜售红苋菜。
老奶奶满脸皱纹，衣着显得破旧，身旁除了两把苋菜，别无其他。
一看，就是周边乡村来镇上赶集市的老农，而不是菜贩子。
“姑娘，你看看我这菜，都是我亲手种的，和那些坑人的菜贩子卖的大棚菜不同。”
虽然我早就不是青春佳人，可这一声“姑娘”，叫的分明就是我。
因为，天快降大雨，这个点从她面前经过的，只有我。
“大娘，我正好想买一把菜回去炒炒，这不快下雨了，你给我拿一把。”
“一把怎么够呢，姑娘。你就把剩下的两把菜都买走吧，下午刚摘，新鲜着呢，放着明天一样可以吃。”
我家生活虽不讲究，但蔬菜，原则上是不吃隔夜的，一把正好，两把，多了。
但转念一想，眼看就要下大雨，何不做个善事，把这两把菜都买了，也好让老奶奶收摊回家。
“好的，全给我称了。”
“两把一共不到三斤半，一斤三元，你给十元。”
我从小皮包里，挑了张新一点的十元钱，递到老人手里，并叮嘱她也早些回去。
左手一大袋小龙虾，右手两小把红苋菜，我一路抄近路，三步并两步，朝家中飞奔而去。
刚到楼下，哗啦啦的雨瓢泼而下。
好险，再慢几步就逃不掉了，我暗自庆幸。
开门，先生已下班到家。
“我正要打你电话呢，还想着要不要开车去接你。你回来得还真快。”
他一看我买了他最爱的小龙虾，顿时来了精神，主动提出负责一只只刷洗。
“别动，让我先称下份量对不对，毕竟花了一张毛爷爷呢，我有些不放心。”
总感觉那卖虾的贩子贼精贼精的，不老实，早知道，我应该将我那把便携式高精度弹簧秤随身带着的。
“少了你的又如何？买都买回来了，外面雨这么大，人家早就收摊走了，难不成少了斤两你还能追回来？”
先生对我的这份认真不以为然。他巴不得马上将小龙虾下锅。
“呀，这虾的份量竟然一两不少，足足有5斤2两呢！”
我喊他过来看称。
“这下怀疑错了吧，罚你明天继续买这家的小龙虾。” 先生取笑着。
“想得美，一天能有几个工资，天天这样吃，还不吃穷了？”我嘴里并不饶他。
我边说，边顺手将买来的苋菜也称了下。
不称不要紧，一称，发现真不对劲。
两把菜总共才一斤半。怎么可能，明明说是三斤多，少了一半多？
我懵了。
看起来那么朴实的老奶奶，她怎么可能欺骗我？
如果今天一定会被欺骗，那个蒙我的人，只能是卖小龙虾的看似很会算计的那对夫妇，怎么能是那个老妇人？
我不信，又反复称了两下，还是一斤半。
我丝毫不曾肯怀疑过她，即便，一路狂奔回家，也会感觉，手上提的袋子里苋菜的份量，的确有那么一点轻。
“这菜才几块钱啊，也要纠结一下？”
见我突然间沉默了，先生不耐烦地一把将菜夺走，放水池里冲洗去了。
是啊，也就最多5元钱的事，几乎不值一提。
可是，这岂只是，钱的事？
我也已近中年，世间万象，起码见过百象之多。
可这双也算阅过人情世故、人间冷暖的眼，总也在犯错。
她的认知，最后，还是敌不过一把秤。
敌不过，一把制作精密、刻度不变，不带一丝感情的秤。
呵呵，敌不过，罢了。
一把公平无比的秤，的确不会像我那样去犯错，可终是，冷了些，无趣至极。
我只愿，善念永存我的眸，即使，偶有乌云飘过眼前。
而我的心，亦会更宽容与柔和。
万物皆幻象，惟愿本真留。
明天，我依然会去买菜。
不带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