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了吧

大概是半年前了,张风清给我微信发了条信息:“我好无聊啊,我想死了”。

我当时正在忙着出差工作,看了一眼手机就没记住,直到下班的时候才重新看到这条信息,但我不知道回什么。张风清就是这么一个脑子里充满奇怪想法的人,总是言语惊人,却做不出什么实际行动。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张风清,但他出现之后,似乎就没在我的人生里消失过。他总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出现在人群中,看透了尘世又为尘世所苦恼。也是年初的一个阴雨天里,我突然想到了他,发现自那天他给我发了信息后,我们之间就没有了交流。我重新给他发了条信息,显示对方未是您好友,没想到他居然删了我好友。

我找到了他的号码,语音提示该号码已关机,突然之间我发现联系不上他了。在这个世界上,你忽然想联系一个人,却发现对方删了你的社交账号好友,又将他的手机关了机,你能找到他的方式就是挨个问,问到一个熟知他近况的人。

张风清的失踪,应该不算一件稀奇的事情,他总能忽然失踪一段时间,然后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约你喝咖啡或者在操场的司令台上见面,而且会专门选择下雨天。

也是在某个下雨天,因为没有带伞而任由雨落在脸颊上,那雨是冰凉的,还参着春季青草的味道。我萌生了一定要找到张风清的念头,大概我与他一起度过很多个夜晚,在体育场的司令台上。


我联系上了蔡娜,一个大学同学,还是通过寻找QQ聊天大学群里找的,我记得有段时间张风清和蔡娜,一个娘娘腔的男的,一个微胖的女生,四个人混在一起过。所幸我跟蔡娜在大学的社团有过几面之缘,也算聊得来,可大概她太有钱,而我因为穷得心生自卑,后来我故意跟她疏远了。

她大概也是回想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我是谁,我问到张风清的时候,她说一个月前见过张风清,在T城种树。

“他一个宗教学院落榜生,现在在种树?”我纳闷。

“事实就是这样,你找他有事?”蔡娜电话那头冷冷得回我。

“我想找到他,可貌似他消失了。”我实话实说。

“那我应该不是你第一个找的人,不过你应该还没找到张果甄和关口问张风清的事吧?”蔡娜这个女生干练精明,足以继承他父亲上亿的资产。

“你说的这两个人我并不认识,他们比你更确切知道张风清的事么?”

“张风清和我们三个人之间,他的名字叫陈国,希望你不要太过于鲁莽。”

蔡娜的话让我思维停顿了三秒,为什么张风清要在他们三个人面前用一个假名。显然蔡娜比较乐意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原来故事的主角是那个叫张果甄的女生。还是高中时代,她对于张风清心生爱意后,因为张风清这个人生性冷漠,短暂不足半年的恋情后,张风清冷静得提出了分手,而张果甄又是外表要强的女生。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内心蕴藏的爱,在时间的发酵下,成了可以麻醉头脑的毒药。

作为张果甄的好友,关口联合蔡娜找到了张风清,但张果甄竟然对张风清全然不识,她脑海里的张风清,还是多年前的。所以便作了个陈国的假名,应关口和蔡娜的要求,不时陪在张果甄旁边帮她克服脑海里的毒。

一个月前,张果甄时隔七年又重提张风清,这次几个人再次演了一出戏。

“那把张风清的电话给我。”

“没用的,他的电话又关机了,当张果甄真的放下了她脑海里的执念时,他拔掉了他老年机的电话卡。”蔡娜想起了与张风清分别的场景,他只要蔡娜给报销高铁票,其他不多说,就转身离去了。

“谢谢你告诉我关于张风清的事,不过显然我还得去问别人。”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张风清结婚了,他的妻子叫张艳姿,但我联系不到张艳姿。”

张风清居然会结婚?我都快三十大寿了,还毫无结婚的迹象,这个对感情毫无经验的张风清居然结婚了,而且还不通知我。


我印象里的张风清应该永远都不会结婚,他会抽烟,但从不随身带烟,他出门去旅行的时候会随身带着半盒烟和一个打火机。这事也是我在和他一起去N城旅行时候发现,他会找个角落一个人抽烟,他不会递烟也不喜欢让烟熏着别人,总得来说,他并不怎么喜欢和人一起抽烟,而是喜欢独自抽烟。

大概一个人陷入了爱情或者成家了,就会成为一个正常人,在之前,荷尔蒙激素能够让他做出各种刺激的事情。大学里的张风清谈过恋爱,他详细跟我说过这件事,但他从来没提过他女朋友的名字:

“其实爱情这东西我真不知道是什么,跟她之间只是聊得来,因为在我印象里能一起生活的一定是一个知书的女人。所谓的知书,就是这人得爱看书,且看的书得和我类似,当然我绝不要求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哲学,毕竟那些书已经将我的脑子搅乱。人这一生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受环境的熏陶的,孟母三迁就佐证了这个。

一个人选择环境的成本很大,你选择不了你出生的家庭,也选择不了你父母应该是怎样的人。但是你可以通过阅读去丰富自己的感受,或许你没钱出县城,但还是可以通过书籍知道这片土地上五千年的历史以及埃及金字塔的存在。

说着说着又跑题了。我只是跟她聊得来,然后还聊到了《红楼梦》,然后居然能够聊到天黑,跟她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我们就算成了男女朋友,我都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成为男女朋友后,我们要干点什么。她就突然变得抱怨起来,抱怨我不陪她,抱怨我没把她放在心上。恋爱中的人怎么失去了一般的思考理性?

你也知道我以前对精神分裂好奇,然后总也感觉自己有些精神分裂,所以在跟她绕着操场聊《红楼梦》的时候,我看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女生,说得她自己一脸沉浸,我就在一旁想,如果我突然一把抱住她,她会是什么反应?或者我转头就走,她会不会吓一跳?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

人是无法假装爱的,假装爱上一个人,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我很早就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了。”

张风清就那么说着,酒混着嚼碎的食物吐了出来,还满脸的泪水,这个从来不知道爱情的想用更痛苦的方式折磨自己,以掩盖心上的痛。他也只有失去后,才明白原来爱已从心上生根。

 “说不定以后要是还能遇见呢?”

“不可能的,老死都不会再知道对方存在了,她在我的世界已经死了,我不过是怀念那段时光,那样一个爱我的人而已,不是在想她。”


清明节的时候,吃过晚饭醉着酒,我电话响起来了,是个L城的手机号码,我接了是个女人在电话那头:”周森武?”

我分辨不出是谁,便醉醺醺得问:“你是?”

“你认识张风清么?”这句话让我酒醒一半,窗外的雨击打着玻璃。

“认识,你是谁?”

“他失踪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的脑子迅速转了起来,张风清结过婚,电话那头的女人莫不就是张艳姿!

“你是张艳姿?”

“不是啊,我不是张艳姿。半个月前张风清失踪了,我看他留下的东西里有手机和一张叫张风清的身份证,原来他不叫罗非。”

这个电话里的女人的话让我头更加晕了,我看了一眼手机,确实是在通话中,并不是我颅内的声音:“什么罗非?”

“我认识罗非是三个月前在一个小区的旁边,当时他的模样不像个流浪汉,却跟流浪汉一样坐在路边。我多次见到他,觉得因为他有苦衷所以才无家可归。我给他介绍了一份种树的工作,他也算在L城落了脚。他说他流浪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精神有病。

上一次我见他是半个月前,那时候我还请他吃了碗面。今天我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不在家,打他电话又关机了,我等了他一下午,他今天并没有去种树。无奈我联系房东开了门,看他屋子里的东西,就一个包里,里面有一个密封袋裹着一个手机和一张身份证。我开了机,没有密码锁,没有通讯记录,通讯录里只有你这一个电话,所以我联系你了。”

说实话,这个女人的一番话让我脑子晕得想吐,什么罗非,我要找的是张风清啊。

“对了,他一直跟我说他叫罗非,他一直就是一副流浪汉模样。看到这张张风清的身份证的时候,我才确定他应该叫张风清,而罗非那张身份证应该是他捡的。”

“那你认识张艳姿吗?他的电话里没有张艳姿的号码么?”为什么张风清的通讯录里没有他妻子的号码。

“不认识,没有啊。我感觉事情有些讲不清楚,你方便见个面吧,我也好把他的东西给你。”

“明天吧。”


第二天我见到了这个女人,她说她是个老师,她把装着手机、充电宝、充电线和充电头的密封袋给了我。我看她也不像什么坏人,如果她是张艳姿的话,她没必要伪装自己。

“你为什么要给他介绍种树的工作?”

“哦,我爸爸的朋友是个种树的小包工头,我觉得张风清他年纪轻轻不像是应该成为流浪汉的,他可能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助。”

看这些东西,是张风清的风格,只是他既然带了充电头和充电线,为什么还要带一个充电宝。我仔细翻看了以下,发现这个充电宝有些不一样,感觉可以拆开,就在这个女教师面前拆开了它,掉出一个纸叠的方块,保鲜膜裹着,我拆开了,上面写着:

“我不自杀,没有什么绝境要求我自杀,同样我也没有自杀的冲动,况且我的残存信仰里也不允许我自杀。对于生命,人从来没有选择权限,更没有放弃的权限。因此无论生活落到何种地步,我都不自杀,但他人杀我的时候,我可以选择不防御。并且也没有人必须因为我的死才能继续活下去,如果有,我也不是属于自杀,而是用命救人而已。

我想要尽快死去,因为情感仿佛蚕丝般从我胸膛抽走,我已感受不到情绪的波动,亦或者说,我已失去在任何人面前表达情绪的能力。我害怕有人会冲破我的情绪宣泄塑造的氛围而批评我的情绪表达不合时宜;同时也恐惧任何人知晓我情绪的变化,如此其便能知晓我脆弱不堪的内心和徒有的外表。

我想要尽快死去,因为我不想在这样的人生道路上继续往下走,这样的人生道路并不是我想要的,同时也没人相信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人生道路。我并不想做出类似抢银行得到财富的这种过激行为来获得我的人生道路,因为整个世界会阻止我,是阻止我而不是杀了我,让我继续在更令人讨厌的路途上等待死亡。

我想要尽快死去,因为我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似乎所有人都想压榨我,让我咬着牙把命坚持下去。我并不想满足这些人,我要尽快得死去,死于天灾、车祸,所有一切除自杀外可以让我死去的方式。”

张风清留着密封袋里的东西,就代表他有一天还要回归到社会里,可如今他丢下这最后与社会连接的事物,彻底失踪了。

“你昨天说的张艳姿是谁?”

“张风清的妻子。”我纳闷这张风清到底脑子里都装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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