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有诗云:“四月天气和且清,绿槐阴合沙堤平。独骑善马衔镫稳,初著单衣肢体轻。”虽说最美人间四月天,但是哲宗元祐七年的四月的天气却是变幻无常,让人难以捉摸。前不久天气还是阴雨绵绵,低温阴霾,近几日却烈阳高照,让人感觉夏日将近。
午初时分,一辆马车徐徐行进在前往东京的官道上,西门庆就在这车驾当中凝望窗外的景色出神。
去年冬日里,父亲过世前拉着他的手的样子历历在目:软榻上的西门老爹脸干瘦蜡黄,一双布满青筋的手紧紧地拉着西门庆,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西门庆赶忙跪在软榻前,将耳朵附在西门达的嘴边,听父亲用极轻且颤抖的声音念叨:“东京,大姐儿,过了年你去看大姐儿,带着你娘……铺子让傅二叔看着,去跟你姐夫学本事,记得回来……”
西门老爹走后,西门庆与娘亲一面备棺椁盛殓,请僧侣修设好事;又请道士建立斋醮,超度升天,整做了十数坛好事功果道场,选了吉日良时,出丧安葬,将西门达埋殡在西山上祖坟内。
等过了百日祭后的一天,西门夫人把西门庆从生药铺子里喊回来商量去东京事宜。两人均是未出过远门的,就商议带着常跑东京的黄芩一路照顾出行。西门庆交代傅二叔看好店面,府里留下管家看家,待看了黄历,择一吉日便出发。
又想到大姐,听父亲说这西门家的大姐儿名翠兰,是西门达夫妇在荒年的时候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的。买来的时候看着五六岁的样子,可是一问才知道已经七岁了,说是家乡年景不好,乡里还又增了税,老家里闺女多养不起,于是把身为老大的她卖掉了。
翠兰一路上跟着人贩子奔波,既吃不好穿不暖,又担惊受怕被卖到那些腌臜地方,自然看着年纪偏小。夫妇俩买来翠兰本是想当个使唤丫头,后来因为西门达年,常年远走川广贩药材,一年到头没得空在家陪西门娘子,西门娘子感觉这翠兰着实贴心,便认作了干女儿。
前些年翠兰嫁到了东京去,姑爷是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这亲事是因西门达走川广贩药材时候与当时董家的当家董大官人在川北迷失了道路,有过共患难,定下了儿女亲家。
说起这翠兰嫁的董将仕,那可是了不得的一位英雄,据说他做事宽宏,疏财仗义,朋友遍布大江南北。更为难得的是,这董将仕于这生意一途上,极是得手。打理他家生药铺才两年就赚得了东京第一生药铺的称呼,家里几套门面五间到底七进的房子,呼奴使婢,骡马成群。
“庆儿,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西门夫人柔软的手附上西门庆的脑袋。
“娘啊,儿子在想这姐夫家是什么光景,咱们孤儿寡母的这么投奔姐夫家,会不会不方便?”虽说来到宋朝已经将近十个年头,知道这古时民风淳朴,人人道不拾遗,家家夜不闭户,朋友之间更是交有通财之宜,但是一想到跟母亲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吃住皆听由别人,颇有些林黛玉进贾府的那种不自在,总感觉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就这么点儿姻亲关系,人家凭什么照顾你,吃穿不说,监护人的责任向来重啊!看多了现代人的亲情淡薄,有些东西总是不相信。
“胡寻思些什么啊,你姐夫这个人最是豁达不过了。你爹走的早,家里开的生意门道还没来得及教你。再者说,前几年你还小,虽读了几年书,识得了字,可是武艺方面也没请过师父,这遭到了东京,让你姐夫给你找个好教头,好好习武,早些长大,再娶个好媳妇,娘就放心了。”西门夫人当然不知道西门庆瞎想些什么,只是以为儿子担心到了东京耽误了课业。
“娘,放心吧,儿子会光宗耀祖的!”娶媳妇,娶媳妇,娶媳妇,怨念啊,上辈子咱可是纯一号,不过,西门庆这身子应该可以搞定软妹子吧,想起自己刚出生时听到爹爹那因为激动而哽咽的声音,不传宗接代,怎么能对得起父母啊!
“夫人,再过半个时辰前面镇子上有客栈,咱们收拾一下,一会儿停下歇半天,明儿早起赶路,紧赶一天晚上才能有地儿借宿。”黄芩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不得不说,黄芩果真常年跑东京,路极熟悉,何处有茶摊酒馆,何处可以住宿,何处有山贼,何处是黑店,都摸得一清二楚。
随着黄芩的一声吆喝,马车慢慢停下。西门庆掀起帘子往外看,见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赶忙跳下车来,扶着母亲下了车。 刚进了客栈门,就有小二迎上来:“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黄芩应声:“住店,两间上房,一会儿送上几个好菜,两壶好茶,两斤羊肉馒头,再备好十个炊饼明儿一早打包带走。”
“好嘞,几位这边走,二楼左手儿第二三间。”西门夫人单独一间,西门庆与黄芩单独一间住下。
西门庆就着小二送上来的热水洗过手后,不过一会儿一道酿鱼酒蒸石首白鱼,一道酒蒸鸡,一份白水豆腐,一份炒青菜,外加一壶北苑茶上了桌。用完饭后,西门庆想到,这一路上忙着赶路,还没能够看看这宋代的风光,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母亲屋里打滚儿撒泼卖萌后,终于被批准带着黄芩去外面转一转。
一出客栈门,黄芩就神秘兮兮地说道:“少爷,今儿赶巧了是这镇上的集市,可以看到很多平常少见的玩意儿,听说有杂耍,还有唱小曲儿的呢。”
“嗯,知道了。”这黄芩,都二十了还是这么不稳重!西门庆板着包子脸装门神,心里的坏算盘却打得:啪啪响要不等安定下来给黄芩找个河东狮媳妇儿管管他,那一定很好玩!
街道热闹得很,卖小吃的,玩杂耍的,西门庆一边走一边悠闲地看,心里暗暗感慨,宋朝物质生活真丰盛啊,一个小县城而已,集市上已经满满的都是人了,一点儿也不比后世差。
眼见前面一处,人烟辏集,市井喧哗,西门庆好奇起来,两人凑上前去看热闹。这看热闹又看出一番波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