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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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地的大学生

村口那棵大黄角树,总爱聚着些闲坐的人。我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时,她们的议论声像蒲公英的绒毛,轻飘飘粘在我后背上:“陈家小子当年可是全村第一个考上一本的,现在倒好,还不是回来种地?”“读那十多年书有啥用?还不如她妹在镇上开汽修店,月入过万呢。”

我妈听见了,总拉着我往家躲,夜里偷偷抹眼泪:“早知道当初让你学个电器维修,哪怕去镇上开个维修店,也比现在让人戳脊梁骨强。”我没反驳,只是想起去年在城里找工作的日子——投了近百份简历,只有三家约面试。有家公司问我“能不能接受无薪实习六个月”,我说“房租都付不起”,面试官皱着眉摇头,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有家新媒体公司,HR 笑着说“我们更倾向招有本地资源的,你老家在农村里,跑活动不方便”。

那时候我才懂,农村孩子的“就业难”,从来不是“不够努力”。我们高考时要比城里孩子多考几十分才能挤进校园,选专业时只能对着志愿书瞎猜——没人告诉我们“市场营销”要靠人脉拉客户,“电子商务”需要家里有供应链支持,等毕了业,才发现那些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热门专业”,对没资源、没背景的我们来说,就是个毕业即失业的坑。城里孩子能靠爸妈找“内推”,能去大公司实习刷履历,我们连“认识个能内推的人”都难,只能在招聘软件上一遍遍刷新,看着“优先本地户籍”“有相关资源者优先”的要求,像被挡在玻璃门外的流浪猫。

回村那天,我把行李箱往院里一放,我爸蹲在门槛上抽烟,半天说了句:“种地苦,别后悔。”我不后悔,只是觉得讽刺——小时候大人总在黄角树下说“考上大学就能当城里人,不用再刨土”,现在我读了大学,却主动扛起了锄头。但我没像村里老人那样“靠天吃饭”:我用大学学的数据分析,查了近三年的蔬菜行情,选了抗病性强的反季节番茄;我拍田里的日常发短视频,没两个月就有了千多粉丝,有人私信问怎么买番茄,我干脆开了个小网店,不用再等菜贩子压价。

上个月番茄熟了,我雇了村里两个留守老人帮忙采摘,一天给一百二。有天中午,之前在黄角树下议论我的张婶来买番茄,尝了一个说“比集市上的甜”,付钱时小声说:“小子,还是读书人会弄。”我笑着没说话,心里却想着:我们总说“就业难”,可难的从来不是“找不到活干”,是找不到“别人眼里体面的活”;我们总觉得“回农村种地”是失败,却忘了农村早不是“靠力气刨食”的年代——这里需要有人懂选种、懂电商、懂市场,需要有人把知识变成庄稼地里的收成。

傍晚我又路过黄角树,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村里的李爷爷提着篮子来买番茄,说要给城里的孙子寄去。他拍着我的肩说:“以前觉得读书就得去城里,现在看,你们回来,村里才更有盼头。”风吹过黄角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

我忽然想起找工作时,有个面试官问我“职业规划”,我说“想让更多人吃到好粮食好蔬菜”,他当时笑我“太理想化”。可现在我才明白,不是我理想化,是太多人被“大城市”“铁饭碗”的执念捆住了——什么时候,我们能不把“回农村”当成退路,不把“种地”当成失败?什么时候,靠双手和知识吃饭,不管在写字楼还是在田埂上,都能被平等地尊重?

夜色慢慢沉下来,田里的番茄苗在月光下晃着,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又得扛着锄头去地里。但这一次,我不再在意黄角树下的议论——毕竟,比起在城市里当找不到方向的“卷王”,我更愿意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种出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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