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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笑脸盈盈地望向一个20出头的女孩说。
“真的吗?!”女孩难掩喜色,激动地握住女人的手。
女人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坐下,听新闻。”
女孩摸索着缓缓坐下。
只听电视里报道着,“7月底,天才指挥家陆声时隔三年将再次登台,我们会在A市xx会堂迎来重逢!”
“真是太好了,母亲!快去抢票,一定又是一票难求!”女孩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小昔…”女人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陆声已经大不如前了,我相信,他一定可以重回巅峰。” 女孩眼里闪着光。
票很容易就抢到了,很快便来到了月底,来到了他所指挥演出的那一天。
步昔很早便出发了,一路磕磕碰碰地来到会场。走进会场之前,她询问路人,“打扰一下,能告诉我现在是几点了吗?”
“下午两点半。”
“还好,终于是没有迟到。”步昔叹了口气。
检票入座后,步昔收起盲杖。是的,步昔是个盲人。幼时,一场高烧致使她双目失明。
她能感受到周围隐隐约约的人声,“以前这个时候,人声鼎沸吧…”步昔的脸色闪过几分担忧与失落。
灯光聚焦到舞台上,全场安静下来,步昔屏息着。
美妙的音乐响起,步昔沉醉其中,“他一定是闪着光的。”步昔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乐闭,会场上只有些零零散散的掌声,步昔仿佛用着全身力气汇聚于手掌之间,脸蛋通红,用力地鼓着掌。
步昔正要出座,被台阶绊了一下,险些倒下时,有人扶住了她。
“谢谢!”步昔忙说。
那人忙拿出手机,一个机器人声传来,一个又一个地吐着字,“是你?”
步昔刹那间慌了神,“你,你是陆声?”
对方沉默了很久,再按下,“你好,是的。”
陆声的父亲是个哑巴,他不幸遗传,也从小不能开口说话。但他在乐理方面很有天赋,对指挥很是热爱,前几年曾被锐评为“可惜的天才”。
见步昔不语,陆声又打起字,“我记得你,前些年常和我合作的乐团成员老提起过你,说你经常来,粉丝见面会你还上台和我们互动来着。”
“没记错的话,你叫步昔,是吧?”
步昔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用力点点头。
“现在也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这句话没有丝毫感情,却在步昔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没别的意思,我现在也不算什么公众人物了,你也能感受到,我都快黄了…”
陆声在顶峰时期突然消失了几年,各家新闻自持一说,恋爱,出家,抑郁,什么灵异故事都有。
“不是的,你一定…”步昔说。
“走吗?就当老粉福利了。”
“好。”步昔笑了。
“你握着我吧,”陆声伸出手臂让她搀扶,“这样方便一点。”
步昔轻轻握住他手臂,心脏不自觉地“扑通扑通”起来。
陆声突然停下,又按下手机“我这样会不会很冒昧?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步昔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会的。”
陆声又带着她继续走着,一段时间后停了下来,“到了。”
他们走进店里入座,“这家面馆我曾经常吃,味道好。”
“陆声来了,好久没见你了,你就不想陈姨这口面?”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女人迎面走来。
“这么久不见,是交女朋友了?”
陆声连忙摆摆手,打字,“陈姨,别开玩笑了。”
“行,那我先去忙了,要吃些什么和我说。”
陆声在手机打下菜单上的一个又一个字给步昔听。
“这样吧,我也不会吃,你是这的老顾客了,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步昔开口。
“那就牛肉面吧,我认为是他们店一绝了。”
“好。”
“那我去点单。”
点完单回来,他们相坐沉默了好久,步昔忍不住开口,“你这几年都去哪了?”
“我母亲,去世了…”冰冷的声音里,步昔能感受到,那是没有尽头的悲伤。
“小鹿老师,不对…”
“心脏病…”陆声脸色沉沉的,慢慢打下这几个字。
“怎么会…”步昔脸色也沉重起来。
很快,牛肉面便被端了上来。陆声在手机上打着字,播放,“你是A市人吗?”
“不是,我家B市的,也不远,坐个地铁半个小时就到了。”
陆声又在手机上打起字,“那个乐团前两年不景气,已经解散了,挺可惜的。”
见步昔疑惑,陆声嗒嗒打着,“就我前几年常合作的那个乐团,你不是他们的忠实粉丝吗?”
“啊,是吗,对呀…”步昔有些结巴。
“我这一走,这个圈子仿佛再也容不下我了。”
“不会的,”步昔把那碗牛肉面推了一推,“你一定可以再回巅峰。”
陆声无奈笑了,“我指挥那么烂,你要是看见了,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步昔摆摆手,“我能看见。”
“你挥动着指挥棒时,风会动起来,风能看见,我便也能看见。”步昔说完有些局促,她等待着陆声的回答。
时间来到十几年前一一步昔那时高烧刚好不久,上着特殊幼儿园,她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脾气很是古怪。
时而乱砸东西,大叫着,时而又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不和任何人说话。
她的转变源于那一个老师的到来。她就是陆声的母亲,小鹿老师。小鹿老师温柔又耐心,不厌其烦,把满身刺的她拥入怀中。
小鹿老师带来了陆声,陆声的性格随了他母亲,他也成了步昔第一个朋友。
初次见面,年幼的陆声在步昔的手心上写下他的名字,耐不住痒,步昔笑了起来。
小鹿老师叫陆声作“声声”,步昔也这样叫起来。每当这时,陆声脸会涨得通红,用电话手表打着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我比你大两岁,你应叫我哥哥,或者叫我名字也行,不能这样叫!”
可步昔才不管呢,还是会甜甜地唤他“声声”。
那时的陆声每天都拿着指挥棒练啊练。
有一天,陆声在电话手表打下,“我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指挥家,你呢?”
“我就当你忠实的观众就好了。”步昔笑着。
“可我永远也看不见…”步昔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谁说的?”陆声把步昔带到窗前,迎着夕阳,柔和的阳光洒在他们脸上,陆声挥动着指挥棒。接着停下来,按下电话手表播放着,“你能感觉到吗?”
“什么?”步昔不解。
“风,它有形状。我挥动时风也动了起来,在你心底就有了形状。”
“风,让我们彼此都能看见。”
“风…”步昔默念。
“你以后想看我指挥,就站我身边吧,好吗?”陆声笑起来。
“好。”步昔的眼里闪出了光。
小鹿老师并不是这里的常任老师,很快便要走了。道别时,步昔不舍地扯着陆声的衣角,豆大的泪珠涌在红彤彤的脸蛋上,让人心疼。
步昔带着哭腔说,“你们能不能别走…你要是走了,就没人和步昔玩了…”
陆声握住步昔的手,按下电话手表播放键,“你可以的,就像我们相处那样,以那样的方式去交朋友,大家都会抢着来和你交朋友的。”
“我们再见时,我一定会成为出色的指挥家,那时你来看我的演出如何?”
“好,陆声,你一定可以的,成为一个耀眼的指挥家。”步昔擦擦泪,笑得那样甜。
时间再来到现在,来到餐桌前。陆声明显愣了愣,在手机上忙吧嗒吧嗒地打着字,“吃面吧,再不吃就凉了。”
步昔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低头吃起面来。
他们静静地吃完了这一餐。“我送你去地铁口吧。”陆声“说”。
步昔点点头。餐桌上的沉默延续到了路上,他们就这么一路接受着他人的嘈杂到了地铁口。
陆声终于还是“开口”了,“方便留个电话吗?”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演出嘛,下一次演出我方便告诉你,请你看如何?”
“好,”步昔的神色有些惊讶,再次灿烂地笑起来,“一言为定。”
回家后的一个月,母亲在一些小网站上发现了陆声的演出信息,一周后将在B市某地有着演出。准确来说,这场演出并不属于陆声,只是让他指挥着乐队热场。
步昔听后眉头微皱,喉咙苦涩涩的,替他不甘。
那场演出前几天,陆声所指挥的开场曲被取消了,步昔有些失落,“不知道再看他的演出又要到什么时候了…”
她躺在床上,不知叹了多少口气,“我应该也向他要个联系方式的,不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演出那天,陆声的电话竟奇迹般地打来,“方便吗,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们xx车站见。”
“好。”步昔笑得脸蛋通红,时而理理头发,时而又问母亲,“你觉得我这样行了吗?”
母亲无奈笑笑,“我都帮你弄了两个小时了,仙女都没你漂亮了。”
“快去吧,别让小声等太久了。”
“那我走了!”步昔拿起盲杖出门。
到了车站,步昔正等着,忽而一个人拍了她一下。
“陆声?”步昔后退几步。
“没吓到你吧?”陆声不好意思地嗒嗒打着字。
“没事,你的演出不是被取消了吗?我们是要去哪?”步昔小心地问。
陆声来不及和她“说”,拉起她便上了车。
上车后,陆声才忙打字,成了一段话后再播放,“今天这趟是去那个地方的末班车了,所以走得急,不好意思。”
“那个地方也不远,坐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你到了便知道。放心,我不会卖了你。”陆声笑起来。
“谅你也不敢。”步昔也笑起来。
“到了。”
“李妈妈好!”迎面走来一个奶奶,陆声与她“打招呼”。
“陆声来了,哟,这不是小昔嘛。”李妈妈额头的皱纹凑在一起,眯着眼笑起来。
“李妈妈好…”步昔转头。
“没错,这里就是青苹果幼儿园。”陆声嗒嗒打着字。
“嗯,在车站的时候,我估摸着这个时间,这班车,大概猜到了,我常来。”步昔有些感慨。
李妈妈又说:“你俩对这这么熟了,要不你们自行去逛吧。”
“好。”
他俩就这么并排走着,步昔突然停下来,“你什么时候认出的我?”
陆声想想,“请你吃饭那一晚吧。”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我也还好。”
“有时间带我去看看小鹿老师吧。”
“好。”
临走之际,步昔开口,“你一定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在我心里,”步昔顿了顿,“和小鹿老师心里,你一直都是个出色的指挥家。”
陆声轻轻拍了拍步昔的手,笑着道别。
半个月后,陆声再次打来电话,“走吧,我们去看小鹿老师。”
他们一路无言,直到小鹿老师墓前,陆声才缓缓打字,“我骗了你。”
“什么?”步昔有些疑惑。
“我的母亲十几年前便因心脏病去世了,我前些年消失是因为我也查出有心脏病,最多活个五年…”
步昔后退几步,愣了好些时候,眼眶泛红,“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骗我?”
“我怕骗着骗着某一天就来不及告诉你了…”
“好了,我现在也还没到那个时候,一周后,我将有一场属于我的演出,不是什么开场曲,结束曲。”
“我送你一张vvvvip超级贵宾席的票怎么样?”陆声笑起来。
“好,那我就享受一下这种从未有过的待遇。”步昔擦去眼泪,勉强露出笑颜。
时间来到一周后,步昔来到现场,陆声出来接她。
“这都快开场了,又没什么人吗?”步昔心里暗想。
入座后,熟悉的音乐响起,那是指挥入门曲,幼时步昔常听到。幼时的陆声放个音箱播放着曲子,随着律动挥起指挥棒,步昔就站在他身旁。
演出到了一半停了下来,周围很安静,不一会儿,步昔听到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有人拍了拍她的手。
她知道,他是陆声。陆声小心翼翼地牵起她向舞台走去,到了舞台中央,音乐再次响起。
陆声突然握住她的手,把指挥棒交到她的手里。这一刻,步昔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她的手就这么任由陆声带她挥动着。
那阵风,时隔多年,步昔再次在心底描绘出了它的形状。这一次,刻骨铭心。
乐毕,陆声带她前往观众席落下,他望向步昔,嗒嗒打着字,“这场演出,是专门为你的,也只有你一个观众。”
“你小时候不是老吵吵你也想学吗?今天,带你完成这个心愿。”
“啊…”步昔大脑一片空白。
“我待会还有事,我送你去地铁口吧。”陆声无情地打出那些个字。
步昔有些理解不了眼前这个人了,“这么快又赶我走是什么意思?”却只敢在心里想,乖乖点头。
一路上,又是一个傍晚,又是一轮夕阳。
到了地铁口,他们都踌躇着,却又没人开口。
步昔正要下定决心告别,陆声突然一把抱住她,她能感受到,脸颊处有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
陆声哭了,步昔一时间无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了?大不了我明天又来看你…”
陆声听后渐渐松开,他打字的节奏很是沉重,“你以后要多笑,找自己喜欢的事去做吧,多交朋友…”
“怎么了?”步昔有些慌了,伸手去握住陆声的手臂。
“没事,今天心情不大好,但刚刚那一抱,又充满能量了。”陆声笑起来。
“你走吧。”陆声轻轻拍了拍步昔的手。
步昔有些不安,想了很久后说:“那你可要好好的,不许骗我。”
“好。”陆声强忍着泪,打下这个字。
自那以后,步昔每天都等着陆声的电话,半个月过去,却没有一点消息。
步昔按耐不住了,播去了电话,起先打了很多个,都没人接。
步昔越发不安了,“或许他在忙呢,最近在筹备大的演出呢…”
想了好久,步昔下定决心打最后一个,终于,打通了。
步昔等待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可却是一阵沉默。“陆声?”步昔有些焦急。
“步昔,我准备出去散心,去看看这祖国的大好河山,这期间我会写日记,就当替你看了。”
“可能有些日子不会回来…”
步昔喉咙有些哽咽了,“你说好的,请我看好多好多场你的演出,你这一走,又要骗我?”
电话那边再次静了下来,“我答应你,我要是回来了,每天都给你开演出。”
“不说了,登机去了…”
步昔强忍着哭腔,笑起来,“那就一路顺风…”
一年里,陆声没有再次给步昔打过电话,步昔也没有打过去,她怕某一天打过去,便是空号…
年末,步昔收到了陆声的包裹,里面有着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里录着陆声的日记,步昔按着日期一天又一天地听,就像他亲口与她说的那样。
一年过后,步昔听完了录音笔里的日记,这一年陆声却没有任何消息。
某天,母亲意外按下了某个隐藏的文件,还有一段陆声的录音。
步昔屏息,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情,是好奇,是惊喜,又是一种淡淡的悲伤。
她下定决心按下播放键,“步昔,你终于发现了,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我又骗你了…”
“我早就认出你了,前些年我的第一场演出,我便注意到了你,我很惊喜。”
“我的指挥家之路其实并不像新闻中说的那么一帆风顺。”
“母亲去世后,周围的闲言碎语便更多了,我一度想要放弃,可想起了与你的约定,想要再次见到你,再次见到你明艳的笑容。”
“成名之后的我想要去与你相认,可很快在某天心脏骤疼,接着便是晕倒,送进医院后,查出自己也有心脏病。”
“我退缩了,想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便会忘了我,少一份悲伤。”
“可我又自私了,还想再多见见你,又回来了。”
“我怕你看不到我会回来,怕你不会来,我还花了大价钱让那场演出在电视上报道…我有病是吧?”
“步昔,不要担心我,我很难死的。等你找到能一直让你开心快乐,不会说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我就会回来…”
步昔的泪水不断啪嗒啪嗒地打在录音笔上,强撑着笑了,紧紧握住那支录音笔,摸索着望向窗边,“傻瓜…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少年总恨,恨自己不配爱,恨自己无法亲口说出自己的欢喜,更无法让自己的心脏为对方剧烈跳动,只能将热烈而又赤诚的爱意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