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几年前的事了。
在附近的马路上,看见的那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
他拄着双拐,两条腿都不听使唤,借着拐杖的力量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每次碰到他,他都高昂着头,我感觉到他内心迸发出的特顽强的生命活力。
我有了一种莫名的心疼,有种想接近他的冲动。
有次,我看见他从我对面挪过来,我尝试着在他面前停下,我试图看他的眼睛,可是,他把头努力地扭向一边,他在排斥我。
我不敢太急于接近他,第一次失败了。
第二次遇见他,他摔倒在人行道上,我上前要扶他,他突然激动起来,用力地把我的手甩开,匍匐着往前爬,他阻止我的靠近。
一会儿来了一骑三轮车的老人,把他扶上车,载他走了。
天寒地冻。
我的心一阵紧缩,我想他会冷,我想给他温暖。很想。
(二)
我以为我跟他再也不会见面。
很久以后的一天,我去附近做图文彩印的店铺打印点东西,惊喜地发现他正坐在店里的电脑前面,帮老板娘做设计。
我以为他是这家店老板的儿子,我问老板娘,:“大姐,这是你儿子吗?
问完后感觉唐突了。
然后我说,“不好意思啊”
她说:“没关系,这是我大街上捡来的”。
“捡的?”我惊呆了
听了事情的经过,我又惊又怒!
五年前,老板娘在店门口发现了他。
衣衫褴褛的他瘫坐在那好长时间了,到饭点也不回家吃饭。寒风中,他冻得直哆嗦。老板娘忙活完,就想叫他进屋暖和暖和。
老板娘说:“孩子你冷不,进屋吧,外边冷”。
可孩子扭着头不理。
老板娘以为是个聋哑人,就用手比划着让他进屋,可是这孩子就是不动弹。
天快黑了,老板娘准备收拾收拾下班。
可她不放心那个孩子,又出去看,发现孩子还在那,她不忍心了。
她对孩子说:“你进屋吧,如果你没吃饭,我买点饭你吃,你饿不饿?”
他还是不理,老板娘去扶他,他激动地用手推开。
老板娘又一次放弃。
连着叫了他四次。
到第五次上,老板娘说:“孩子,你觉得跟阿姨有缘分,你就进来,如果你不进来,那证明咱俩有缘无分,以后,我再也不叫你进屋了,好不好?”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流下了眼泪。
他慢慢的爬起来,拄着拐,用仅有的力气,挪进了店里。
进店后,老板娘给他买来了饭菜,孩子就像饿了好几天,狼吞虎咽,吃起东西来都让人心疼。
孩子吃饱后,老板娘了解了他家的情况,孩子一边说一边流泪。
他是婴儿瘫,父母因他天天打架,他爸说他妈怎么给他生了个这样的孩子,拖累,让人看笑话,他爸从来没有抱过他,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妈妈有时给他按摩,他的腿还好些,但是他妈要上班,就把他放家里,他大小便不能自理,妈妈下班回家,就看他在家大便糊一身,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爸爸却什么都不管。
妈妈好不容易坚持着,把他养到七八岁,给他买了拐杖,教他学会大小便,爸爸又在外面有了外遇。
他们离婚了。
离婚后妈妈找了个对象,又生了两个孩子。生活困难的妈妈已经顾不过他了。
而爸爸,也是又生了两个孩子。两家就像踢球一样把他踢来踢去。
他伤透了心,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一个好人,他渐渐的变得不跟任何人说任何话,他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了。
他在家附近流浪,饥一顿饱一顿,回妈妈家,妈妈就管他顿饭,不回,他妈也不找他。
有时候爷爷把他接回家照顾,但是爷爷身体不好,骑个小破三轮车拉他,骑到半路骑不动,老人也无能为力了。
他在外面不想回家,也知道该回哪个家,拄拐杖累了的时候就在地下爬来爬去,好心人把饭偷偷放他旁边,他才吃点,直接给他,自尊心强的他还不接受。
总算,苍天有眼,好心的老板娘收留了他。
老板娘开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孩子心里的阴影渐渐明朗,慢慢的恢复了活力。
后来老板娘开始教他学电脑。他很聪明,竟然在电脑上学会了很多知识。
五年过去了,他已长大。
这孩子跟老板娘已经亲热得像一对母子,但是除了她,男孩还是拒绝跟别人沟通,谁都不敢触碰他,在外面摔倒了,还是不让人扶,谁扶他他就用力甩胳膊,还很凶。
他说别人一碰他胳膊,他就浑身发麻,起鸡皮疙瘩,总之来说,就是很难受,不舒服。
我以前总觉的这老板娘说话粗声粗气,做事雷厉风行,像个男人,没想到她有一颗善良无私细腻的心。
我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我跟老板娘说,我想尝试着帮帮他。
(三)
我总觉得他是受过伤害后,自己把自己给封闭起来了,他不接受这个世界的原因,是怕再次受伤害,他对任何人的主动示好持怀疑的态度,他失去了踏进社会的勇气和信心。
想来想去,还是先跟他说话。
几天后,我又去了店里。
老板娘说:“阿姨看你来了”
我走到电脑旁边,跟他说:“帅哥,你电脑玩得这么熟练,能不能教我怎么下载文件和图片呀?你教教我呗”
他握着鼠标的手在电脑上点来点去,没说话。
他无视我的存在,
老板娘说:“阿姨请你帮个忙,你看,教她呗。”
我只是想用请教的方式引起他的兴趣,那样好跟他沟通,可他还是置之不理。
我索性跟老板娘说:“这大帅哥,不愿跟老太太说话是不,是不是来个小姑娘他就愿意说话了?”
他听了,裂开嘴笑了笑。
我以为,他不会再排斥我,就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突然激动起来,变了脸色,用力打我的手,把我推开。
老板娘说,他能笑,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了。
我知道,我有点操之过急了。
不过,我也有了信心,我还会再来的,我一定要走进他的内心,帮他走出他的世界,我要让他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这个世界上的人也是友好的。我要让他走出心灵的阴影,我希望他的生活充满阳光。
我跟老板娘商量好,有机会我就去看他,先让他试着接受我,等他不再拒绝我,我想带他出去,去公园,去接近大自然。
我知道有点难,我交给自己的任何有点重,但是,越难,对我来说,越是挑战。
我想在赶在春节前完成这个任务,等转过年来,带他去看春天。
我要让他知道,生活中不止有阴霾,还有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