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远兄，这伏牛山景色是真不错啊，不枉此行，嘿嘿。”顾倾晓手执一柄折扇，边摇边说。此时虽还未至夏，一路山路行来倒也有些热了。

此时他们二人正走在伏牛山的一条山道上，只见溪水潺潺，游走于嶙峋怪石之间，活泼俏皮，似呵似闹，如山魂精灵，叮叮咚咚，一边与他们对歌，一边充当向导。

禾子远微笑着抬脚踢了踢脚下的一块小石子，并没有答话。那小石子被他踢得“噗通”一声跌入道旁的溪水里，溅起一小片水花，他也不在意。他们又往山上走了不多远，禾子远停下脚步道：“顾兄，不宜再往山上走了。”

“咦，为何？”顾倾晓疑惑。

“再往上走可能会遇到暝玄寨的匪徒，那便不安全了。”禾子远皱眉，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往四周看了看说道：“况且天色已晚，这时节山中早晚雾气迷漫，若是匪徒有心为难，着实危险啊。”

“这样啊。”顾倾晓还在犹豫，却听见山道上传来了说话声，禾子远忙拉了他隐藏到一旁的山石之后。

只见一行十几个人簇拥着三个妃衣女子从另一条岔路走出来往山上而去。还能听见一个女子说“不要推拉，我们自己会走”……

顾倾晓本能就要冲出去救人，却被禾子远拉住，禾子远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子远兄你刚刚为何拦住我？等他们到了寨子里不是更难救人了吗？”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间，顾倾晓不满道。

“你有注意到那几个女子吗？”禾子远也不辩解，只是问道。

“当然啊，若不是看见了她们，我又怎会想去救人？”顾倾晓仍然不满。

“那顾兄有没有发现反常的地方？”禾子远又问。

“反常？”顾倾晓疑惑，回想刚刚看见的情景，然而他一心想着救人，却没怎么关注那一行人。

“那三名女子虽然被擒住，却并无惊慌之相，又未被缚住，顾兄不觉得反常吗？”禾子远道。

顾倾晓一点就通：“那么，要么她们是同伙，故意骗人的，要么就是假装被擒，别有所图。”说完他又想了想，说道：“若她们是同伙，这般作态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想引我们上钩吗？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若是假装被擒，别有打算，就她们三个弱女子，到了暝玄寨又能干什么呢？”

“看来我们不得不去看看了。”顾倾晓道。

禾子远皱眉思考了一下，只好也同意了，不过还是说道：“那一切须小心，切莫打草惊蛇了。”

“对了，子远兄，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暝玄寨？”顾倾晓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暝玄寨他是听过的，也确实在南阳这一带，不过具体位置他却并不清楚。

“说来不怕顾兄笑话，我年少闯荡江湖的时候，在他们手里吃过亏。”禾子远说道，脸上却不见半分尴尬。

顾倾晓一听便是自谦之语，若真是吃亏了，他肯定也不会再来了，怕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见顾倾晓面上不十分相信，禾子远苦笑道：“顾兄莫不相信，别说我一人难敌四手，怎能在他们面前讨得了好？更别说他们狡猾着呢，这山里地形又复杂，稍不注意便着了他们的道。”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脚下地形，不多时，便隐隐看见有房屋从薄雾中透出来。

“小心。”禾子远拉住顾倾晓，“我们先多观察观察再定，务必谨慎行事。”

顾倾晓点点头，和他一起倚着一块石头稍作休息。

此时虽已是暮春，但山间夜晚毕竟还是较冷，顾倾晓一介世家子弟，从未吃过如此苦，先前不过是凭着一些正气才说要来，眼下已在阴冷的山间蹲了半宿，本有些耐不住了。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往石上靠的时候发出了点声音。

“谁？”马上就有人呵道。

“顾兄且在此处再等等，我去引开他们。”眼见藏身之处不保，禾子远当即便道，拍了拍顾倾晓，现出身，跑向另一个方向。

“那边有人，快追！”马上便有几人跟着禾子远追了出去。

顾倾晓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看着他们消失了踪迹。怔了半晌，强压下心里的自卑无助，他才动了一下，觉得寨子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终于想起来进去救人。

然而冲进去之后顾倾晓却愣住了。

寨子里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了。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问。

“小心！”一名女子喝道，一个飞身到了顾倾晓背后，倒转剑柄，撞翻了一个想要偷袭他的土匪。“你不是这寨子里的人吧。”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是……”顾倾晓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三人来来去去，已经把大半个寨子里的人都扫荡了一遍。

“那你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危险吗？”那女子又问道，她脸蛋圆圆，一双眼睛甚是灵动。

“……”顾倾晓还能说什么呢，说是来救她们的吗？很明显不需要……

眼见屋子里的人都倒下了，三名女子便分散到了屋外，各自搜寻有没有漏网之鱼，顾倾晓也跟着他们出去，他发现她们居然都没杀人，要么是连剑都没拔出来，就算拔出来了，临了也多以剑柄伤人，顾倾晓看着那圆脸女子剑尖指着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危险。

那些倒地的匪人，轻些的也就晕倒了，看不出有什么伤，凶狠些的也就断胳膊断腿，养养也能好的。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都杀了？”顾倾晓问道。

“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取人性命？”那圆脸女子反问道。

“……”顾倾晓再度无语。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就不怕事后有人来找你们报仇吗？”

“随时奉陪。”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好……好狂傲！顾倾晓瞠目结舌，这才去注意那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她戴着帷帽看不清样貌，看身影听声音应该是个貌美的小姑娘，不过语气为何如此淡漠？说出来的话又如此狂妄？

“在下洛阳顾——”顾倾晓虽不知她们身份，但看起来定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又武功高强，虽然心思有点奇怪，他心下也起了结交之心，刚才开口，却见那三名女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剩他愣在当场，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有些不甘心，顾倾晓又追了过去。

“这些人你们打算怎么办啊，就这么扔这不管了吗？”他问道。

“我们已经通知了山下的官府，天亮了自会有人来收拾的。”圆脸女子看了看天色说道。

冥玄寨人也算多了，上百人的寨子，幸亏她们用了迷药，否则就凭她们三个人，一晚上还真搞不定了。

眼下天将亮未亮，忙活了一晚上，三人都有些累了，姜源去清点人数，顺便看看有无漏网之鱼，姜荷便陪着姜泠稍作休息。

顾倾晓在一旁欲言又止。

忽然姜泠身后有一个躺着的人动了动，顾倾晓忙闪身到她背后，将暗器接下。不过他动作慢了点，虽将暗器隔开，到底自己还是受了伤，手臂上留了一道血痕。

从来娇生惯养，还没吃过这等苦和痛，他有些龇牙咧嘴，又碍于美人在旁，硬生生忍下痛哼。

姜泠在他身后，没有回头，伸手接住了暗器。

“无毒。”她道。

顾倾晓一怔。

“主子，人数清点完毕，一共两百一十八人。”姜源统计完毕走了回来。

姜泠点头，也没看顾倾晓，往山下走去。

“你们就这样走了吗？”顾倾晓仿佛才回过神，他好歹也是为了救她受了伤，她们就这样走了？

“你受伤了。”姜泠平静地道，停下脚步。

“废话。”顾倾晓脸色很臭，明明是他救了这个人，怎么她还这样一副样子？好像他多管闲事似的？

姜泠回头，帷帽飘忽间顾倾晓似乎看到了一个“本来就不需要你多事”的眼神，然而她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一旁的姜源姜荷忙跟上。

顾倾晓气极反笑，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人，就算是他多事了，可他毕竟救她受了伤，她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

顾倾晓生平第一次做好事还被气得肝疼，虽然手臂上的伤口不深，也早已点了穴止血，他却一步也不想挪了，就靠在树旁休息。

“给你的。”突然有什么东西向他射来，顾倾晓本能地伸手接住，睁开眼才看出原来是一瓶创伤药。他抬眼，那个女子的身影已经远去，顾倾晓心里冷哼，不是已经走了，这又是干啥？

又休息了半晌，他才想起禾子远来。心里一惊，忙起身去寻找。

最后终于在一个小瀑布下找到了昏迷的禾子远。他身上看起来没什么伤，估计是逃的时候不小心摔下了瀑布，还好瀑布不高，下面又是水潭，禾子远伤势并不重。

不过似乎撞到了脑袋，昏迷了几天才醒。顾倾晓伏牛山这一行也算受了惊，待禾子远醒了，他们便马上动身回了洛阳。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顾倾晓和禾子远的伤早就好了，顾倾晓虽不至于每天游手好闲、骑马遛鸟，也没多做什么正经事就是了。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练武勤快了点，三天两头缠着禾子远陪他喂招。

禾子远猜想多半是伏牛山那晚顾倾晓受了什么刺激。他醒了之后顾倾晓并没有多说多问什么，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