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一朵孤傲的乌云,正虎视眈眈。一场雨,即来。
阿粥住在底楼,四合院般的宿舍像囚牢,一根根铁条禁锢着思想,所有人都像是奴役,匍匐于贪婪与堕落中。阿粥手上的链条断了,她准备逃离,准备已久,如肖申克一般。
背上包,带上干粮,唯独少了雨伞。虚幻的力量太强大,以致于连抬头望天都不能做到,雨来,是她的报应。
路边的海棠炽烈绽放,嫩芽的绿一泻而下,在幻境与现实的边缘欣赏美景,便如在山林中一边酌酒,一边品茗。想要一醉方修,却清醒不已。千愁,还是千愁,如何也散不去。
风换了向,与阿粥对敌。四起飘散的落叶与花瓣,开始絮语:阿粥,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我错了什么,我不该逃离吗?
回身望向那模糊的灯影幢幢,像恶魔,生出爪牙,狰狞不已。阿粥开始啜泣:不能,那里不能再回去。
阿粥的脚步越来越急。风像是针尖一般,刺痛着阿粥的脸庞,越痛,便越不能放弃。忽的,四周弥散起血腥味。阿粥用指尖触碰脸部的肌肤,没有知觉,一道红色的深沟布于阿粥的左颊。一滴,一滴,猩红的液体与泪水混为一体,又染红了脚下的雨水。
伤口还是裂了,它永远不能结疤,褪去。阿粥,你永远都会那个左脸有疤的怪物。
乌云离阿粥越来越近,它准备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怒于阿粥。这雨,无论如何也躲不掉。那阿粥,是不是永远也躲不掉那些嘲笑、孤立、和异样的眼神?
身体开始麻木,从脚底开始,蔓延至双臂,然后是大脑,最后终于到了目的地:阿粥的心脏。她又输了,输给了意志。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阿粥可以忽视那些痛处。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她仍旧不舍。她很清楚,背后的黑暗是绝望的深渊,哪怕前方是地狱,也绝不要回头。阿粥要承受的,是她自己所选择的,而不是旁人以乐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
终于,它还是来了。像一场箭雨,从头部穿入,一支一支,阿粥伤的体无完肤。腿部残存的力量再也不能支撑阿粥了,它给予阿粥的力量已耗尽,这一刻,它别无选择,只能一点一点,弯曲,接着一身脆响,浑浊的液体四溅,它完成了使命。
泥泞和困苦的境地里,躺着阿粥。
接着,手臂也被降服,阿粥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是不是所有的死亡都像这样,知道自己的处境,看到自己的尊严被践踏,然后被命运收入囊中,至此,消失。消失了,又去哪里?
也好。阿粥无数次祈祷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境,她只是做了个梦,湿了枕头的梦。醒来后,母亲会怀抱着她,然后在额头上给予一个亲吻。
可这个梦太长,以致于阿粥怀疑,每个人所经历的苦楚才是现实,而那些美好的事物只会在梦境里出现,这个世界其实是颠倒的。
记忆混着这场凌迟的雨,翻转,汹涌。阿粥渐渐合上眼眸,她困了,呼吸很累。
她的人生是被别人选择的,就像个丑陋的娃娃,在孩子手里扔来扔去,脸上的疤就是一个女孩子划的,用削铅笔的刀,她只是想试试刀是否锋利。
望着旋转的记忆,阿粥忽的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轻盈起来,她已经开始慢慢消失,化为一粒粒尘埃,然后毫无踪迹,没有人察觉。
阿粥觉得很快乐,不被人记住是她唯一觉得幸福的事。
就这样,一个丑陋的玩偶从黑暗中抽离。一切变得明亮,温柔的笑脸,空气里弥漫着重生的味道。
缓缓地,耳边一阵轻语:雨来,阿粥快躲起来。
四下又暗,终逃不过这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