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的夜晚,三里屯大街上的女人似乎刚进入初秋,脚下登着高高的高筒靴,脸上化着犹如maybelline模特儿一般的彩妆,黑色的紧身短裤和高筒靴之前露出一段雪白的大腿,还有穿着超短裙配双日系过膝袜的清纯学生妹,但我知道她们不是学生。我身上穿的是十年前在燕沙买的prada尼子大衣,虽然款式已经过时,但我还是很喜欢穿它。年轻的小伙子穿着紧身的小西装,梳着像某果台主持人的发型,目光匆忙地掠过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女子,也许是我穿的太土,没人注意我的存在。
十年前我经常这里,那时,我有无敌的青春和不羁的思想,我想感受各种自由而有情调的生活,所以,每次发了工资,我就叫上大学宿舍里那帮刚进入职场的败家娘们儿一起来这里的酒吧装逼,我们从不喝醉,但每次都是飘飘然的回家,然后嘻嘻哈哈讨论今天晚上那个想请我们喝酒的帅哥是不是鸭子。那时,三里屯的女生就这种打扮,十年后我又来还是一样,最时尚也是最过时的装束在这里一年年的轮回,只时那时的三里屯还没有金宝街和太古里,更没有优衣库。
我从太古北里走到酒吧一条街,当初我们坐过的那些酒吧全都改了名字,也换了风格,是啊,十年的变化太大了,当初一起坐过的这些人全都天南海北地嫁人了,留在北京的加上我只有三个人,当初那自由不羁的生活也随着婚姻的来临而消失远去。
我走进一家叫长亭外的酒吧,找了个角落坐下来,酒吧内装饰着黑白怀旧风格,很安静,我很喜欢。
waiter,来杯咖啡,噢,不,来杯红酒吧。想起最近一直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所以还是喝红酒吧,大不了喝醉了再回家睡上一觉。
其实,我是个喜欢自由的女人,毕业在京工作了两年,我想去上海工作几年然后再换城市。但因为文男我留在了北京,他当初并没有表白说喜欢我,只是说我适合和他一起创业,争强好胜的我留了下来,我想等有钱了再去其他城市也一样。后来就和狗血电视剧一样,我们白手起家,由工作搭档变成了夫妻,然后我们有钱了,我辞职在家里相夫教子,他一人在外打拼天下。直到去年,儿子上了小学,我突然感觉自己老了,也发现文男总喜欢盯着年轻的女孩子看,于是,我去了韩国。
一个月后我从韩国回来,本以为文男看了我这么多年带孩子的邋遢面孔后,看到我的新面孔会眼前一亮,没想到他却沉着脸说,好好的你整成这样干嘛呢?我自认为我的整容是成功的,我的脸型本来就不错,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年轻,我让整容师按照韩国明星郑丽媛的脸为我整容,因为我喜欢郑丽媛的清纯可爱。为了保险起见,我特意在韩国呆了一个月,发现手术后没有留下问题才回来。其实,我知道不是他不喜欢我年轻,而是不喜欢我乱花钱,他应该是心疼我这一趟韩国之行花了不少的钱,想到这些我的胸口右边就隐隐作疼,我放下酒杯,身体下意识地往椅子里蜷缩。
“女士,你需要帮助吗”?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不敢确定。
“我也是一个人,不介意的话我帮你要杯白水吧,不要喝酒了,你的身体好像不能喝酒”。他不请自坐在了我对面。
“又不是小青年儿了还用这招哄女人,太幼稚了”。我嘟嚷了一句又缩回椅子里。
他笑了一下说:“我很老吗?你误会我了,我刚进来看到你背影像是一个熟人,就走过来了,到你面前发现你脸色不太好,所以就顺便关心一下你,仅此而已”。
我想可能是我长期睡眠不好,又服了大量的安眠药,脸色不好也正常,不过没必要跟一个陌生人解释。
“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来想来喝杯酒,你呢,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从他说要白水那句话我相信他是第一次来。
“我刚睡醒,想出来透透气,我喜欢这里,没有人会注意你哭还是笑,也没有人会关心你上一秒发生了什么故事,一切都很自然”。我语气冷漠。
“是啊,每个人都应该是有故事的,去年的今天她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我想了一年也没想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走的这么决绝,抛下我和孩子都不管了”。他忧伤的低下了头,声音幽幽地飘过来。
“我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我心里是爱她的,前年她肺里长汽泡,割除了还长,特别是右肺动了两次手术,医生说是生气气的,以后不能再生气了。从那以后我做什么事都特别小心,生怕再惹她生气,就在去年,她不一声不吭地跑到韩国去做整容手术,回来后没多久就开始失眠,我问她什么原因,她告诉我是嘴巴整的有点失败,上嘴唇有点厚,跟她想要的那个叫什么郑丽媛的韩国明星差别太大了,我说我不在乎,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但她不信,每天心事重重的睡不着觉,隔三差五地就去医院开安眠药,我以为她就是每天吃一片为了睡个好觉,谁知道,那天晚上她把近期开的安眠药一口气都吃了下去,直到第二天中午,孩子给我打电话说妈妈还在睡觉,我叫不醒她,今天没人送我去上学,我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赶紧回家,到家一看,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的很熟,但我一摸整个人都是凉的。”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的眼角似乎有泪痕流过,我摸摸自己的脸是冰凉的,在这种地方对陌生人冷漠是应该的,我想他妻子应该是太累了,多吃安眠药,肯定是为了大睡一觉,就像我,昨天晚上吃了一把安眠药睡到现在,一觉醒来感觉到浑身都很轻松,走路像一阵轻风飘过。
他盯着我面前的那杯红酒继续说:“她生前也喜欢喝红酒,她说很想让我陪她来三里屯的酒吧坐坐,然后再去簋街找个饭馆吃到天亮,但因为孩子小,我工作忙,一直没能实现她的愿望,今天,是她去逝一周年,我一个人来这里坐坐,就当帮她完成了一个心愿”。
他拿出手机拨弄了两下,然后放到我面前说:“你看,这是她生前抱着我儿子的照片,她长的并不难看,除了脾气有点大,别的都很好”。
我斜眼瞥见那张照片,儿子在我怀里咧着小嘴儿对我笑,我咧着大嘴看着儿子笑,我们笑的都很开心,我看到我的上嘴唇确实长的有点厚,整容时怎么就这里没整好呢。
“我要去找我儿子”。说完,我起身捂着嘴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