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顺治初年,长沙城里小偷猖獗,许多店铺连连被盗,官府多次派人缉拿,丝毫不见所获。这年腊月初三夜里,古玩老店"奇瑰斋"又被盗贼光顾,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被卷走,官府照例派人破案,仍是一无所获。眼看年关将近,有钱人个个惶恐,生怕再遭不测。
这天午后,白沙井北沟一家门楼旁边,有位身形干瘦的老人在晒太阳。他须发如银,面目俊朗,手中焐着一只紫色瓷制火炉,细眯着双眼,好不惬意。
这时,门楼西边走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身破衣烂衫,形同乞丐,只见他东张西望,无意中瞧见老人手中的瓷炉,两眼不由放出光来:"我的娘哎,怎能拿这件东西取暖,真是糟蹋了宝贝!"原来,老人怀里的瓷炉是一只"茄皮紫"的钧瓷香炉。有道是"家有资产万贯,不抵钧瓷一片",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汉子转身走近老人,跺跺脚说:"这么冷的天,您老用这只小火炉能管用吗?"老人抬抬眼皮:"管用,不信你试试?"
那汉子接过火炉,并不焐手,却从袖中拿出一只半生不熟的土豆,说:"我还没吃饭呢,烤烤吃行吗?"不待老人答话,他就把土豆放在钧瓷香炉里,顺便打量起它来。
只见这钧瓷香炉盘口直颈,兽耳衔环,釉面莹润,三足匀称,用手轻轻一抹,炉身便露出莹润的茄皮紫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汉子烤着土豆,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人聊着。原来,老人祖上曾经三代为官,此为家传之物,过去用来烧香供佛,后来家道败落,撤了那座佛龛,只好用它来烤火。
那汉子看土豆烤得差不多了,笑了笑说:"您老尝尝,又软又香!"
老人摆摆手,刚要说"不",就见汉子左手一抬,把那土豆"嗖"地塞入老人嘴里,然后抱着钧瓷香炉,飞也似的跑了。
老人的嘴被土豆塞得满满当当,且被烫得眼泪直流,喊也不能喊,看又看不见,只能任由那汉子飞身越过几丈宽的水沟,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丢了家传宝贝,老人怎会善罢甘休?他决心在长沙城明察暗访,一定要把钧瓷炉找回来!
第二天,老人就到几条街上走了一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线索,他又来到大明湖边"汇泉酒楼",要了瓶"仲宫老烧",选个角落自斟自饮起来。老人才喝了一半,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摸口袋,身上多了不少银子,还有一些珠宝首饰。
不一会,就见一位衣着光鲜的汉子跑过来,趴下就给老人磕头:"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把那只‘金鼠还给我吧!"
"哈哈",老人一把揪下眉毛胡须,转眼变成一个眉目俊朗的中年人,"我已经等你多时,快把钧瓷香炉交出来!"
这衣着光鲜的汉子,正是那天抢宝的乞丐。此人名叫陈浩南,是长沙"潜龙派"的掌门人,自小学得一手偷盗绝技,号称从来没有失手过。不料那天抢夺钧瓷香炉的时候,自己身上的"金鼠"也不翼而飞。
"金鼠"长不过半寸,别在衣领暗处,别看毫不显眼,却是贼首的标志。凡长沙城的大盗小偷,一旦瞧见这个东西,不论是否认识贼首,都要"进贡".
陈浩南丢了这件宝贝,认定是老人所为,这才屈尊拜望老人,讨回"金鼠",并想借此机会结识这位同道高人。
这位恢复了本来面目的"老人",原来叫时广深,是宋朝名人时迁的后代,自小在京城混事,很少回长沙,今日来家探亲,打算结识几个朋友,没想头一日就遇上同行,便有意露了一手。时广深招呼店小二又拿来一只酒杯,两人推杯换盏,转眼成了朋友。
陈浩南自然恭敬呈上钧瓷香炉,时广深也小心翼翼摘下"金鼠",就在两人起身交换时,就听"呼啦啦",进来七八名官府捕快,将他俩围了个结结实实。为首的大汉嘿嘿笑道:"人赃俱在,两位好汉有何话说?"
捕快们给两人的眼睛蒙上黑布,像牵瞎狗一样匆匆走了。为了防止百姓们围观,他们专拣僻静小巷行走,可左拐右转,没有进入官府衙门,却来到一家剃头铺里。
进了门,一个捕快把门关上,转身扯掉陈浩南眼前的黑布。就见这陈浩南扭扭脖子,活动活动了筋骨,竟仰天大笑起来:"姓时的,就算你厉害,今天怕也没想到吧!"
说话间,旁边的"捕快"们也脱掉公服,哄笑起来。原来他们都是陈浩南的同伙,而这个剃头铺就是秘密窝点!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时广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让这个贼首给算计了,他冷笑着说:"你们这群毛贼,假扮官府公差抓我,这算什么本事,大爷我死也不服!"
"哈哈,京城来的高手也不过如此,这下你认栽吧!"说着,陈浩南让人抬来一只硕大的木箱,冲手下吩咐道:"把这个姓时的家伙锁到里面,扔到湘江里去喂王八,我看他服不服?"
陈浩南本想对手一定讨饶,果真那样,就放他一马,不料时广深面不改色,一个纵身"腾"地跳进木箱。
"有种,有种,不愧是时迁的后代!"陈浩南让人把时广深锁好,又拿出那只钧瓷香炉和"金鼠"反复把玩起来。这时一个喽提议:"今日护宝成功,咱们摆酒庆贺吧!"
陈浩南正有此意,便开心地笑了起来:"今日同兄弟们相聚,大家出力不小,不喝点儿好酒还行?‘汇泉酒楼是咱得宝的福地,当然要喝他们酿制的‘仲宫老烧,快去备酒菜。"
不大一会儿,酒到菜齐,待众人坐下,陈浩南得意地说:"今天捉了时广深,又夺回了宝贝,兄弟们都放松一下,大家举杯畅饮,来个一醉方休!"
这伙梁上君子果真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慢慢醒来,他们睁眼一看,无不大惊失色,头上的发辫全都不翼而飞!包括剃头铺主人在内,一伙贼人全成了秃葫芦和尚。
陈浩南不由心惊胆战:没了头发将被官府视为大逆不道,这比小偷的罪名可大多了,他们一个个摸着脑门发呆:娘的,这到底是谁干的?
这时,只听耳边一阵雷响:"想不到吧,诸位好汉怎么变成这副尊容?"时广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把掀开那个锁他的木箱:"瞧,你们的辫子在这里呢!"
陈浩南倒吸一口冷气,他心里十分清楚,能够轻松剃掉他们的发辫,同样能轻松要他们的脑袋!此时,他已知道自己远不是时广深的对手,这才真的服了。不过他不明白,就凭那几斤老酒,何以会醉成这个样子?难道是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可是,时广深被锁在木箱子里面,谁又有这份能耐呢?
就在陈浩南纳闷的时候,却见一胖一瘦的两个人走来,他认出那胖子是"奇瑰斋"掌柜王宝强,瘦子只是觉得面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是"汇泉酒楼"的店小二。陈浩南哪里知道,这个店小二也非一般人物,他正是时广深从京城带来的高徒,两人就等着陈浩南上钩呢!
"奇瑰斋"丢失的东西,一件不少地从剃头铺里起获,而那只钧瓷香炉却被时广深丢到一边。陈浩南有些不解,遂探问道:"这样值钱的东西,怎么随便丢了呢?"
时广深不屑道:"这本来就是一件仿品,根本值不了几个铜钱!"说罢,捡起那个"钧瓷香炉",对陈浩南又说,"真正的钧瓷釉面颇厚,且有隐隐可见的兔丝纹与蟹爪纹,而这种仿品却没有。因你贪心太盛,哪里顾得上真假?就是知道有假,你们也会拿去骗人。记住:做人一不可贪心,二不可欺人,否则不得善终!"说罢,"砰"地一声,就把那只"钧瓷香炉"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