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对还是错 艰难抉择
冯启迪走进轻工业局大院那熟悉的解放军进行曲又飘进冯启迪的耳鼓,这已是近一周的常态,每天上班前十五分钟,这首激昂的进行曲便准时从李长学临时租用的办公室飘出。歌声一停便传出铿锵的激励鼓动对话“只有胜任今天。”“才有更好明天。”“今天谁第一?”“我第一,我第一,我第一。”……。
袁有才每天都按时组织新招聘人员进行班前十五分钟小结及动员。这民营企业司空见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激励模式却给这轻工局大院激起了层层涟漪,带来了些许不适。宣传鼓动思想教育工作曾是国营企业的拿手好戏,可这几时许却远远落在了民营企业的后面。这耐人寻味的现象真值得人深思。冯启迪每每看着李长学这几间办公室里条条新颖别致的立志格言,紧张有序的工作制序,心里就感慨良多,而且通过和李长学等人的几轮谈判,一次次让这位资深老局长心中震撼。
冯启迪指令局里专业人员对皮革公司进行了细致的清产核资工作。根据市里“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指示精神,努力去除虚的成份,资产评估小组最后达成了共识,皮革公司的资产规模为五点二亿元人民币。可这个五点二亿不被李长学认可,李长学提出,他出资二亿元人民币而且必须占股51%,实现控股。皮革公司的资产评估资料,冯启迪是认真看过的,这个五点二亿是实打实的。谈判虽没有宣布破裂,但冯启迪心中是难受的,像是被人掐中了七寸,浑身使不出劲来。
冯启迪来到办公室,让局办张主任通知各位副局长和有关部们负责人到小会议室开局办公会,继续商讨皮革公司的合资问题。时间不长人到齐了,张主任将最后一轮的谈判情况向在座各位汇报了一下。
张主任的语音刚落,主管财务的副局长张守仁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两个亿,还想占51%的股份,真敢说,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不同意。”张守仁说着带着十二疑虑的眼神漂了冯启迪一眼,这疑问的眼神里有太多的含意,刺的冯启迪难受。
“老张,你坐下说。”冯启迪的语气里带满生硬。张守仁气哼哼的坐下,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椅背上,似乎要轻装上阵。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迅速静了下来,静的能听见人们的呼吸声。
“我来说两句。”主管业务的副局长刘向东,将茶杯往自己的面前挪了挪,打破了让人难受的静默,道:“皮革公司账面资产金额5.2亿,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们也应看到,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我们建厂存在片面追求大而全,小而全,万事不求人的理念,浪费了许多宝贵资源不说还给企业增加了负担,现在谁买这个企业也不愿花这笔冤枉钱的。这还仅是小的方面,从大的方面看,我们的整个皮革公司都是计划经济的产物,我们这里既不是皮革原料产地又不是皮革产品的主要消费地,再加上本地潮湿多雨,皮革公司除天力球厂外其它十几个厂都不景气,目前几乎家家企业严重亏损,发不出工资。这跟这些企业先天不足有很大的关系。”
刘向东的话无疑也是有道理的是真实的,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沉默。局办张主任见室内的空气有些压抑,一下子打开吊扇,静默的空气里终于有了嗡嗡声。“那帽子也不能大一尺,这2个亿和5.2亿根本不成比例。我们做出的决定可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问。国有资产流失的罪名,我可不想担。”张守仁气不打一处来地又扔出几句。
“唉,我这个主管生产销售的业务副局长无能啊,我一年365天没休息过几个星期天,我努了,但就是按下葫芦起来瓢,不能从跟本上扭转局里的营销面貌。企业欠发职工工资我心里难受,更让我难受的是,在这僵死的体制下,改变企业面貌根本无望,我一百个赞成将中小国营企业改制,当然我也不愿意国有资产流失。”刘向东是期盼皮革公司早日合资成功的,早一点甩掉这个包袱,早一点轻装上阵。
“什么是国有资产流失,对这个概念我们必须弄清楚。现在招商引资本身是一种市场行为,是买卖双方的搏弈过程,卖的想卖一个高价,买的想买一个低价,我们可以标价5.2个亿,但这个价能不能卖出去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所以我们必须将内外勾结有意造成国有资产流失和招商引资过程中买卖双方搏弈的结果区分开来。我们既要尽全力保护好国有资产又不要将自己束缚起来弄的人人自危。有意致国有资产流失与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影响招商引资工作,这两种想法做法都是要不得的。”冯启迪虽没有明确表态,但语音里还是有一定的倾向性,对于他来说,民以食为天,企业发不出来工资是头等的大事,但他是局的当家人,他是既想合资成功又不想担国有资产流失的罪名。
“说说容易,做起来难,这个界线还真难划。人家2个亿硬要拿51%的股份,这狠狠的一刀,你挨还是不挨?不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里到底有没有国有资产流失问题呢?。”负责人事行政的副局长柳如烟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可跟没说也差不了多少。
“我有一个朋友在楚江市数控机床厂财务工作,楚江市机床厂被收购时资产评估为九千多万元,但谁都明白仅楚江市机床厂的子弟小学,幼儿园,医院,综合服务大楼,礼堂,几十栋宿舍楼……就远远值不止九千万。可这位民营企业家出多少钱收购的呢,仅几百万元。而且请注意是全部收购不是合资呦。现在有人出资2个亿跟我们皮革公司合资,相比之下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就是天上掉馅饼。”刘向东娓娓道来,就像是在讲故事,但那语气里却充满无奈、憋气、急迫等复杂情绪,给人一种像是说不清道不明又像是在佐证无奈。实际上在座的都是企管界的资深人士了,他们哪一位都清楚我们国家这些年实行的是公有制,民间没有多少钱。突然间天文数字的国企要改制,民间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钱来收买,而且这么大规模的改制又没有经验可循,国有资产的大规模流失是肯定的了。这里犯罪与犯错又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理不清地乱。可这又是大势,虽说眼下也许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谁又能保证日后不被秋后算账呢?
“真的,你确定那位民营企业家就出资了几百万。”
“我也不是他们的主管领导,我怎么确定,我没法确定。但这种事情要是有人想确定,是件很容易确定的事情。当然了,我听说,这位民营企业家认可了数控机床厂所欠的4千万外债。在座的都是企业管理者,都是行家,都清楚这种企业外债是不用他自己先还的,如何还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这位民营企业家很快就是亿万富翁了。”刘向东语音一落,会场又是一片沉默。
……沉重思考中的沉默,沉默后爆发的激昂,像是一波一波涌起的激浪。大家想合资,想尽快改变皮革公司的面貌,让皮革公司尽快走出困境,但对巨额资产属性的改变又难下决心。讨论激烈更显时间过得快,最后一抹夕阳也溜走了,会议室里暗了下来,张主任打开灯,炫目的灯光倒像是一种提醒,不能再无休止的争论了。
冯启迪自己心里就矛盾,两种思想在打架,无论做出哪种抉择他都要负主要责任。他是这个局办公会议的灵魂人物,灵魂人物没了主见,那还能有结果嘛?冯启迪敲了敲杯子,道:“今天这样吧,回去大家再考虑一下,这个事情还不能拖,明天我们再讨论形成决议。今天会就开到这。”散了会冯启迪坐在椅子上前思后想还是拿不定主意,想给王副市长打电话请示一下,可他忧豫着,放在电话机上的手就是拿不起电话,那电话像是十分的沉重。冯启迪心里明白,没拿出初步意见就向领导请示,是犯忌的会挨批评的。冯启迪正忧豫着,突然电话铃响了,
“是冯局长吗?”
“啊,是我。”
“我是王永康。”
“王副市长好,您有什么指示。”
“有关皮革公司合资事宜进展如何呀。”
冯启迪正愁无法向领导开口,领导主动关心了,这让冯启迪大喜过望,忙道“王副市长,我正准备向您汇报。李长学出资2亿要占股51%,可我们皮革公司评估后的资产足有5.2个亿,我们争论不休难下决心啊。”
“两个亿也好,5.2个亿也好,这些具体的资产评估问题我不管。我要告诉你的是,这次皮革公司合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是失败了我唯拿你是问。最后我善意提醒你一下,李长学可是李天宇市长的朋友呦。李长学之所以来咱们楚江投资,可就是奔李市长来的呦。”钱永康说完不想再听冯启迪的陈诉挂断了电话。
冯启迪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睛愣愣地望着墙上的挂钟,屋里静极了。冯启迪心中明白,王永康在这个时间段打过电话来,无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谈话内容上,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王永康的“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绝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下了决心的。王永康提醒李长学是李天宇的朋友的用意很明显。可李天宇两袖清风廉洁办公的作风,冯启迪是一清二楚的。在整个皮革公司合资的谈判过程中李天宇没有施加过任何影响。王永康的老辣让冯启迪再此陷入沉思。
冯启迪沉思良久终信步走出自己办公室,见局办公室的灯光果然还亮着,他知道他不走,在一般情况下,局办张主任是不会走的。冯启迪走进局办公室道:“张恒你全权负责组织相关人员对皮革公司的资产再做一次评估。你查一下这些厂的用地,国家当初可能是无偿划拨的,至于商标呀,专利技术呀……这些无形资产说它值多少钱那伸缩余地就太大了,像厂房设备都折旧这么多年了,残值还能剩多少……我看滨海天力提出的2个亿要占51%股份的条件也不能说全然没道理的。当然这仅是我个人的意见,还要用事实说话。”冯启迪有条不紊地说着,一改刚才会议上的犹豫不决,显现着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目光沉稳坚定地射在张恒的脸上。那是在给下属明白无误地下达指令。
汉语言博大精深,作为办公室主任要能理解领导的意图是他最基本的能力。张恒瞬既答道:“好的,明白,明天我就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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