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树

从一开始我的网名就叫树,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叫树?一个简单的字眼,一个中性的名字。

对树最初的情感,起源于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五百年,一棵树,一次花,只为一个人,那样满满的相思,那样苦苦的等候,五百年的独自坚守只换回了匆匆一刻,是否要等更长的岁月,你才会看见那满树的希冀。难道真的是千年修成人形,万年修出七情六欲,才可以站在所爱的人面前,流下第一滴眼泪。值得吗?也许一开始就注定是错,只是不愿相信彼此的缘分只有一次相遇的巧合,所以孤注一掷,执着的求一个结果。

年少的我不明白,是怎样的情感,可以让人守住孤独,守住寂寞,守住煎熬,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吗?不计后果的极致,相遇时浓烈的绽放,在隐忍的背负中有着撕裂的心痛,那该是怎样千回百转的爱怨情愁啊!树,于是幻化成了我对爱情最初的憧憬。

再次听人谈起树,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他说人来到世间就是受苦的,他很羡慕树,因为树可以自成系统,一个人生长,一个人开枝散叶,没有世俗的牵绊,没有家庭的束缚,没有道德伦理的约束,可以全然的做自己。当时的我,无言以对。我承认,我们降临人世的第一声啼哭,就预示了一生是与痛苦相伴的。生老病死有痛,爱恨别离有痛,不得已有痛,求不得也是痛......但是,在你认为与痛苦相伴的路途中,你可曾意识到有多少喜悦,有多少幸福,有多少欢欣,在长嘘短叹、左顾右盼的时候,被你轻易的遗落在了身后。所谓一叶障目,不就是你用自己心底的愤恨遮住了发现美好的感官。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谈起这个话题。很长一段时间,每当我看见树,我就会想起他,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曾经的这段对话,能否明白我写下的这段文字,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是否学会品尝平凡生活中的甜蜜,在平静和淡然中甘之如饴。我希望他能好,一切都好。树,于是蜕变成了我对故人最深的祝福。

那棵树是那次无奈旅途的唯一收获。村里的人家家户户都种葡萄,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万亩葡萄园,那棵树在一旁显得很突兀。村民告诉我,原本在开垦葡萄园的时候打算把这棵树砍掉,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留下了它。我走近,忽然明白了村民留下它的原因。茂密的树冠,苍虬的树枝,和平时见到的树木没什么两样。但在它的身上刻着许多或明或暗的痕迹,有名字,有愿望,有的甚至只是一个符号,深深浅浅中,承载了多少人抹不去的记忆。

摩挲着粗糙的树干,我想起席慕容的那首诗,想起朋友口中的树,你是在等待一场邂逅还是在逃避人世的痛苦?这些来来往往的游客,这些留下姓名和愿望的人们,有你放不下的牵挂吗?我无声,树无语。风吹过,撩动树叶传来沙沙响声,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数十年来,你是沉默的,是安静的,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选择倾听前世爱人的愿望,看他在自己身上刻下别人的名字,这单调的声音是来自内心唯一的诉说,却从不曾奢望有人听懂,不曾怨恨人世的不公。你只是在守望,静静地守望,在守望中看尽人间云卷云舒。

我经常会问你,你都有什么样的童年趣事,你总说不记得了,只觉得当时的天很蓝。于是我不停的在想象,蓝蓝的天空下,小小的你是怎样的顽皮可爱!我也时常在想,原来在很多年前,在彼此还不认识的时候,我们曾走过同一条街道,流连过同一个校园,光顾过同一家餐馆......在树下,我终于明白,爱是一件多么无可奈何,又充满玄妙的事情,它会让你变得宽容,变得博爱,你会想爱他的全部,他的好,他的坏,他的冷漠,他的固执。你会想要守候他人生的每一个片段,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幸福的时候,他痛苦的时候,你都不想错过。可是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许多关于他的点滴,而我不知道的是,今生我能够参与多少,还会错过多少?树,你是否曾经和我有过同样的心情?

如果冥冥中真的有轮回,真的是由轮回成就着情感的延续与传递。那么来世我也能像你一样做一棵树吗?一棵可以守望的树。让我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让我看着他读书上学,一点点长大;让我看着他和心爱的姑娘手拉手从我身边走过,为她披上爱的嫁纱;让我看着他初为人父,开始学会担当,明白责任的意义;让我看着他渐渐华发丛生,慢慢享受儿孙绕膝的幸福......日出日落,寒来暑往,在经历无数个烈日、起风、落雨的日子之后,我是否终于可以像你一样弥补前世的遗憾,守望一辈子。虽然,是在他未曾留意的地方,用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方式。

        树,是一种守望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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