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丙申年就要过去了。
这一年有很多事，让我们乱纷纷地议论，又忙不迭地遗忘。杨绛的离去，也是其中之一。
她逃走了，把她的记忆和思念也带走了，算是给她和钱钟书的故事画上了最后一个句点。
钱钟书曾把婚姻比作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据说，这个解释还是杨绛的发挥。
可有意思的是，他俩的婚姻却并不像“围城”。
杨绛的笔，记录了二人对这段婚姻的共同看法：
“多年前，读到英国传记作家概括最理想的婚姻：‘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我把它念给钟书听，他当即回说，‘我和他一样’，我说，‘我也一样’。”
这哪有一点儿像围城呢？在外面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进去；进去了以后，他们都不想再出来。
这恐怕就是令人艳羡的婚姻模板了。
然而，艳羡归艳羡，我们还是会在心里想：他们是学者、是作家，都不是普通人。所以，那样的婚姻，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
这样的托辞当然能让你我都好受一点，只可惜有些站不住脚：数一数那些耳熟能详的学者、作家，好像婚姻幸福的并不多；反而，普通人婚姻美满的却并不鲜见。
今年，我听到一首有故事的歌，Mute Math乐队的《Monument》，“Let’s make a monument for our love…（让我们建一座爱的纪念碑……）”
故事说，60多年前，美国密西西比州斯塔克维尔的一个街边擦鞋匠Charles Evans，对在街对面咖啡馆工作的姑娘一见钟情，他每天中午都去咖啡馆吃饭。
不久，两人坠入爱河，结为夫妻。他们相亲相爱地一起生活了59年11个月，直到妻子先Charles而去。
经过一段痛苦、消沉的时光之后，Charles振作了起来。他用4年时间整理出他和妻子的上万张照片，在家里建起了一座爱情博物馆。
他们的故事打动无数人的心，Charles也因此成了《Monument》的MV男主角。
听着这首歌，我忍不住想，这不就是普通人的婚姻模板吗？
既然普通人也能拥有幸福的婚姻，那么，婚姻幸福与否究竟与什么相关呢？
当然，首要地，你得做一个善良的人，也得选择一个善良的人。（如果遇人不淑，除了离开，其实你没有任何办法。别再幼稚地试图感化对方了。）
然而，仅仅做到这两点，还远远不够：我们常常看到两个善良的人在一起，却互相伤害。
那么，对两个善良的人而言，如何才能拥有幸福的婚姻呢？
我想，也许，他们两人都得明白一个道理：婚姻是一种特殊的关系——无出口的关系。
何谓无出口的关系？
就是由这个关系所引发的喜悦、幸福、悲伤、愤怒、失望等一切情绪，都会在这个关系中不断内循环，没有出口。
比如，丈夫在吵架时说了很重的话，妻子气哭了，但她最终会把这句话的伤害原封不动、甚至连本带息地还给丈夫——也许是在这一次，也许是在下一次。同样，当丈夫生日的时候，妻子亲手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那么，丈夫也会暗暗记在心里，在妻子的生日给她一个惊喜。
这种无出口的关系，与生活中的其他关系是很不一样的。
譬如，你上班的时候挨了上司的训斥，你不会把怨气直接撒回给上司，你会寻找其他出口。
再如，你在地铁上被陌生人踩了脚，对方没道歉就走了，你可能会皱皱眉头、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因为对方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
但婚姻关系不一样：无论对方给你的是快乐还是痛苦，你都会回报给TA本人，而不会转移。
所以，我们常看到，夫妻吵架后，丈夫在家脸色很难看，但出门见到朋友、同事仍然笑呵呵、很和气，因为“冤有头，债有主”嘛。
无出口的关系，就意味着无限的内循环，除非某一天关系破裂、循环终止。
再举个例子来说：妻子埋怨丈夫没出息，言语贬低丈夫，这在很多家庭里都是常有的事。
起初，这几句埋怨的话看上去不打紧，但却足以引发一个恶性的内循环。因为丈夫听了会心生恼恨，也许当面发作，也许隐忍不发，但终会逮着一个机会反过来刺伤妻子。
受到伤害的妻子则会进一步降低对丈夫的评价，变得更加尖刻。同样，丈夫的不满也在继续累积，直到再次爆发。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最初小小的冲突只是因为不经大脑的几句话而已，经过指数级的累积和放大之后，却使两个人都对对方感到无比的失望和反感。冲突的内容也逐渐涵盖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枝枝叶叶，变得错综复杂千头万绪。
关系发展到这一步，很多人都会简单地解释为：这两个人根本就不适合。可是，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适合？谁能说清？
其实，不需要解释得玄而又玄，引发这一切的就是当初那个恶意的小举动而已。也许是一句刻薄的话，也许是一个轻视的眼神，也许是一次故意的冷落，等等等等。
讲到这儿，仿佛婚姻这种无出口的关系是极可怕的，令人心生畏惧。可是，婚姻的美妙之处也恰在于此。
一段婚姻中的两个人，都在这个封闭的系统中施加着作用力，也承受着反作用力。你所施加给对方的，也将反馈给你自身。
而这个力究竟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不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吗？这个无限的内循环是充满爱、还是充满恨，不也在你的一念之间吗？
假如夫妻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都不断用各种小举动向对方表达善意、爱意，那么，对方的回报也将源源不绝。
经过无限的内循环，善意、爱意也会指数级地增长、累积，不但使双方都成为更好的人，而且使彼此都认定对方就是那个“命中注定”。
在这凡尘俗世中，两个人就用克制和努力，为自己、也为对方建立起了一个小小的天堂。生活在其中，试问谁还愿意离去呢？我猜，钱钟书和杨绛，Charles和妻子，都是如此吧。
所以，无出口的关系也可以是很美妙的，它能让幸福变得更幸福，让温暖变得更温暖。而它最终将导向天堂还是地狱，只在你我的“一念之间”。
可是，为什么在现实生活里，总有那么多人陷入“一念之差”呢？
在某种程度上，那不过是多年“斗争哲学”埋下的祸根。
记得小的时候，我就常常听父亲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然而，最后，谁也没能压倒谁，只是把自己和对方都变得伤痕累累罢了。
假如那个时候的我能像今天一样聪明，我会告诉父亲母亲，婚姻只有双赢和双输的两种结局。
因此，今天，我会在心里告诫自己：婚姻，是座无出口的围城。要慎之，再慎之。
丙申年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祝愿你我都生活在爱的围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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