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雪中抉择

接下来的几日,小萌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墨色深渊。

上课时,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软绵绵地瘫在椅背上。视线在黑板上游移,却始终落不到实处,粉笔字在视网膜上洇成模糊的色块。往日总爱举手提问的姑娘,此刻连课本都懒得翻开。

图书馆的勤工俭学时间,她站在书架间,指尖抚过书脊的动作迟缓而机械。那些曾让她眼睛发亮的哲学典籍、文学名著,此刻不过是书架上冰冷的纸张。整理完三层书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记住任何书名。

回到寝室,她总是第一个拉上床帘。蜷缩在阴影里时,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室友们端着热牛奶围过来,她把脸埋进枕头,只露出半截发红的耳尖:"真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

文良是在第三天发现异常的。走廊里擦肩而过时,小萌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动作,像根细针扎进他心里。午休时他堵在图书室门口,声音放得很轻:"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你最近…很不对劲。"

小萌低头盯着鞋尖,发梢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真没什么。"她转身要走,却被文良拽住袖口。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她猛地抽回手,文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皇逃走的背影,文良感到困惑,他觉得小萌肯定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否则她不会如此反常。他决定自己要多留意小萌的举动,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十一月的北国,朔风裹着雪粒横扫过校园。枯枝在风中颤动,积雪压弯了松枝,将整座学府裹成一张铺开的宣纸。周末的操场像块被揉皱的糖纸,银铃般的笑声和快门声此起彼伏,雪球炸开的脆响里,年轻的面孔正用相机封存冬日的鲜活。

黑色奥迪碾着薄冰停在校门口时,小萌正用围巾裹住下半张脸。手指刚触到冰凉的门把,风便灌进领口,她缩了缩脖子,低头钻进后座。车窗外的欢闹声突然变得遥远,隔着蒙着水雾的玻璃,几个孩子正追着雪球满场乱窜,红扑扑的脸蛋像沾了露水的苹果。

"这些天你的状态我都看在眼里。"前排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小萌这才注意到后视镜里中年男人凝视的目光,他西服领口的雪松香混着车内的皮革味,男人松了松领带结:"你和模特公司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小萌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自己这些天一直心乱如麻,万分沮丧,此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中年男人的问话,便低着头沉默不语。

奥迪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后视镜里,男人的目光依然沉静如水,沉默了一会,中年男人男人转过头对小萌说:“今天不用到我家里教课了,以后也不用再来了。”小萌猛地抬头,不解地望着中年男人。

"是我教得不好吗?"小萌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绞着围巾边缘,"还是...我哪里没做好?","你教得很好,我女儿也很喜欢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后视镜,从西裤口袋摸出一叠钞票推到她面前,"经纪公司那帮人放话了,要是再让你来,你那些债务就得算到我头上","我是生意人,不想惹无谓的麻烦。"

车外的欢笑声突然变得刺耳,雪粒打在车窗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小萌盯着那叠钞票,眼泪砸在围巾上,洇出深色的印子,":"求您了,我很需要这份工作,要是没了它,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你现在的处境,接受公司安排才是两全之策。"男人冰冷的话语撞进小萌的耳膜。

小萌的世界在刹那间褪成灰白色。像被雪覆盖的操场,只剩一片冰冷的空白。无助与绝望从心底涌出,顺着血管爬满全身,将她裹成一座沉默的冰雕。

小萌推开车门时,雪粒正裹着北风扑面而来。脚跟触到积雪的瞬间,膝盖突然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从脚心直窜到心口的疼。她踉跄着站稳,发现发梢的雪已经化了,凉意顺着脖颈爬进衣领,却浇不灭眼底灼烧的痛。

校门口的步道像条流动的河。裹着羽绒服的学生们抱着课本匆匆走过,风里飘来细碎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像直接扎进了耳朵里。抬头时,天空蓝得刺眼。那些飘飘洒洒的雪花原本该是轻盈的,此刻却像无数细小的刀片,一片片刮过她的视网膜。她想起刚才车里中年男人别过头的侧脸,想起他说"接受公司安排才是两全之策"时,中控台上时钟还在滴答走动,像在倒数她仅剩的尊严。

小萌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父亲的声音。那些曾让她心头发热的鼓励,那些在田埂上、灶台旁反复叮嘱的期望,此刻都像生了锈的刀片,在记忆里刮出细碎的疼。她曾拼尽全力奔跑,晨光里背书的剪影、深夜台灯下的演算纸、课桌上用圆规刻的"加油",都在证明着她的努力。可命运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她套上了枷锁。

她想到了家。斑驳的木门后,母亲强撑着虚弱身体端出的红薯粥;弟弟总把最后一块糖塞进她书包;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时,眼里闪着比星子还亮的光。那个虽然贫穷却被爱填得满满的小院,此刻像块磁石,吸得她眼眶发酸。她多想飞奔回去,扑进母亲怀里大声说:"这都是场误会!我还是你们的小骄傲!"

可现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世界在眼前褪成灰白的底片。脚步机械地向前,鞋尖踢起的雪粒在半空划出无意义的弧线,像她此刻散落的思绪。

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填平,就像她的人生轨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抹去。心像这片冰封的土地,积雪压得呼吸都发沉。她多希望此刻是趴在课桌上流口水,等同桌推醒时,阳光正从教室的玻璃窗斜照进来,粉笔灰在光束里飞舞,老师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清晰:"这道题,我们再讲一遍。"

小萌的世界似乎被这场雪彻底封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衣领结了薄冰,发梢沉甸甸地垂着,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冷风顺着棉衣缝隙往里钻,刀片似的刮过脊背,她不得不抱紧胳膊。

天地间只剩纷纷扬扬的雪片,像无数失去重量的羽毛,将所有方向都抹成了同一种颜色。手机在棉衣兜里突然震动起来时,她正盯着鞋尖前那串被雪填平的脚印发呆,那脚印分明是自己的,此刻却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的轨迹。

"喂..."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用了三秒才把那个字挤出来。指节抵着屏幕发白,呼吸凝在喉间,像被雪堵住的烟囱。电话那头传来金属刮擦般的冷声::“小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小萌的心跳加速,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知道他所说的“考虑”是什么。男人继续说道:“你要么把钱还上,咱们从此两清互不相犯;要么就到我这里来工作,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