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长江是什么玩意儿，有天河壮观么？
2
那年天蓬刚上天庭，玉帝命他巡逻天河，没成想刚上班就逮一姑娘。
当时姑娘正在喝酒，喝完的酒瓶子顺手扔天河里正好被天蓬撞见。
天蓬觉得虽然姑娘盘靓条顺奶子大，但乱扔瓶子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于是，天蓬决定展开一场语重心长的说服教育，没想到姑娘并不理会，这就有些尴尬了，比这更尴尬的是姑娘貌似把天蓬当成了流氓，狠狠甩了他两个大耳刮子后施施然往月宫飞去。
天上的神仙本就不多，月宫的更少，天蓬没怎么费劲就打听到揍他的姑娘叫嫦娥，是玉帝的心头好。
天蓬当时心里有两个想法，一是怪不得姑娘这么狂，原来背后有玉帝撑腰，二是果然是人如其名，姑娘的腿是真的长。
知道了这些，满脑子报仇的念头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垂头丧气往回走，刚到天河，当场跳脚。
若说嫦娥之前是无心，那今个就是有意了，因为她边哼歌边拿瓶子打水漂玩，天蓬看去，河面上已飘了一堆瓶子。
嫦娥玩的不亦乐乎，天蓬心里五味杂陈，他轻咳一声，嫦娥转身，满脸笑意，他也微微一笑，冲嫦娥道：“没猜错的话，你是来找茬的吧？”
嫦娥点头，作势欲打。
他摆摆手，“不打不打，把你打坏了，玉帝怪罪下来，我担当不起。”
嫦娥杏目圆睁：“知道你怂，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么烂的借口，你还不如承认自己不行。”
天蓬脸色微怔，“你可知男人什么都能承认，就是不能认自己不行。”
“你行你上啊。”
“既是如此，那，得罪了。”
嫦娥等了半晌，未见天蓬动静，“你说得罪又不得罪，是啥意思？”
“你这么漂亮让我怎么下得去手？”
嫦娥忽然脸红，天蓬看的呆了，有句话怎么说的，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他觉得后半句应该改成胜过这世间所有的风景。
“油嘴滑舌的，好在审美没跑偏。”
“那，有奖励不？”
“你这顺杆爬的本事跟谁学的，不揍你就不错了，还要奖励？”
“那要不我请你喝酒。”
“你不怕我把酒瓶子撇河里？”
“撇了我来打扫就是，只是别再抽我大嘴巴子了。”
“不抽了不抽了，你求我都不抽了。”
“还求你，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奇葩的爱好。”
天蓬别走边嘀咕，没留意嫦娥眼波流转比天河粼粼的浪花更盛。
3
天蓬猜到嫦娥酒量很好，只是没想到好的有些过分。
他已连请了嫦娥七天，眼睁睁看着嫦娥连下酒菜都不用就咕咚咕咚连干十几碗，其中最令他心惊的是第十八碗，他总怕嫦娥会忽然把碗一摔，纵身入山找只吊睛白额虎去打一打。
后来有人告诉他天庭是没有老虎的，他才觉得嫦娥真是豪情入喉，英姿勃发。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看见嫦娥喝醉了之后撒酒疯。
不同于有的人喝多了喜欢胡言乱语或呼呼大睡，嫦娥喝多了喜欢打人。
天蓬亲眼看见她把巨灵神抽的跟个陀螺一样滴流乱转，手执菜刀要剁了哮天犬的狗鞭，踢翻了炼丹炉把太上老君快烧成了秃顶，还剪断了持国天王琵琶上的几根弦。
他非但没觉得嫦娥刁蛮，反而在二郎神要给宠物找回场子的时候，揍了他一顿老拳。
因为巨灵神当时喝多了调戏仙女，嫦娥看不过去；哮天犬冲着瑶池烟霞撒尿，嫦娥看不过去，太上老君为了炼丹不准童子睡觉，还威胁要把他们扔进炼丹炉里，嫦娥看不过去；持国天王大晚上的自弹自嗨，扰人清梦，嫦娥看不过去。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天蓬觉得，每天能陪嫦娥这么放肆喝酒，纵情打架似乎也相当不错，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那些挨了打又怕得罪玉帝的，清一色去告天蓬，刚好玉帝听闻天蓬嫦娥每日形影不离，早就恨得牙痒，于是令人将天蓬押至大殿。
其实理由也不算牵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打外甥不得看舅舅？
天蓬大概早知会有今日，所有指控照单全收，唯一要求是别为难嫦娥。
玉帝痛心疾首了老大一会儿才说：“其实朕也不想为难你，可惜你罪过太大，不罚不足以平神愤，要不你下凡再历练一下，待大彻大悟了朕亲自接你回天庭。”
天蓬看着玉帝一脸矫揉造作拼命掩饰内心欢喜沸腾的表情忍不住犯恶心，嫦娥拼了命的想冲进凌霄，可被拦的死死的。
天蓬环视众人，所有人一脸无奈，无能为力的样子，仿佛告状的不是他们，反倒哮天犬最实在，一脸猖狂的龇牙咧嘴。
天蓬懒得跟他们废话，对玉帝道：“你高兴就好。”
玉帝喜不自胜，刚要拍案下旨，忽听有人来报：“下界有妖猴犯上作乱，已杀至南天门，该如何是好。”
玉帝向下看去，巨灵神假装打瞌睡，哪吒低头玩手指，二郎神在摸狗头，李天王的塔掉了捡起来又掉了又捡起来，只有太上老君一脸无辜的看着玉帝，潜台词是：“你还能让老臣去咋地？”
玉帝看着天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朕非铁石心肠，也是爱才之人。若你能击退妖猴，朕算你将功赎罪。”
“若我不愿去呢？”
“那朕只好问嫦娥愿不愿替你以功抵过了。”
天蓬看着玉帝，眼里火光凌厉，“我只道你坏，没想到你不止坏，还贱。”
玉帝脸色阴沉：“天蓬，你再胡言乱语，就休要怪朕不讲情面。”
天蓬没有理他，拎起九齿钉耙冲了出去。
4
天蓬问妖猴：“来者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
“太长了，记不住。”
“嫌长？叫俺老孙好了，你叫个啥？”
“天蓬元帅。”
“哦，原来是老天啊，我去，怎么感觉怪怪的。”
“来天庭所为何事？”
“听闻神仙不错，想上天当个神仙。”
“没什么意思，别当了。”
妖猴不信，反问天蓬：“若是没意思你怎么在天上。”
天蓬道：“你晚来一会我就下界了。”
妖猴道：“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神仙好不好俺得当了才知道。”
天蓬觉得妖猴说的有道理，别人描述的再逼真也不如自己的切身体会，他问妖猴想当啥样的神仙。
妖猴挠头：“俺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介绍。”
天蓬道：“我要是当明白了也就不会劝你别当神仙了。”
妖猴惆怅，忽听有人大叫：“老朽知道啥样的神仙好。”
天蓬转身望去，太上老君从千军万马中挤了出来，冲妖猴一脸谄媚。
妖猴问：“你是？”
“老朽太上老君，天庭人事部的，专负责安排大小各类神仙，您这一身的本事，不给个大官可不干。”
“唔，你说话蛮中听的，那俺干个啥样的神仙好？”
“这兵荒马乱的，哪适合谈事，换个地儿吧？”
“那，走着。”
“好嘞，老朽给您头前带路。”
天蓬看太上老君一脸的卑躬屈膝与之前玉帝的虚与委蛇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怪不得说物以类聚。
玉帝道：“老君不费一兵一卒便平定妖猴，当为首功，天蓬也算为天庭稳定出了些力，功过相抵，可免处罚，但自此以后不得再见嫦娥，否则两人同时逐出天庭。”
天蓬不知玉帝给了猴子什么官职，只知道从此之后，天河水波，常伴左右，他再没找过嫦娥，而当嫦娥找来的时候，他也只敢化作一尾银鲤，从水中看嫦娥边喝酒边骂他不是个东西。
5
幽幽夜空，马蹄声声。
天蓬见猴子深夜骑马，大感困惑。
猴子没料到会在此遇见天蓬，大喜过望，拽着他的手就不松开，一个劲儿说当日要不是遇到他，也不能当上神仙。
天蓬道自己奉命执掌天河，出现在这很正常也很符合逻辑，至于猴子当神仙这事主要还是老君的主意，自己没半点功劳。
猴子扬眉咧嘴，说自己从小经历诸般奇遇，谁是人谁是鬼心里清楚的很。
天蓬问他现在当上神仙了，可觉得有意思？
猴子说有意思也没意思。
天蓬道要不是你法力高强，就这么说话，挨怼是妥妥的。
猴子道你看他们把天马养成什么德行了，俺吃完晚饭开始遛马到半夜了才走到你这，有什么意思，不过也有有意思的事儿，比如说今天遇到你，还有昨天遇到一小姐姐，长得那叫一个带劲，关键酒量还好，要不是小姐姐有心上人，俺都忍不住要去撩她了。
天蓬心里咯噔一下，问你怎么知道她有心上人？
猴子道因为她喝醉酒叫了一个名字一千七百多次，要不是喜欢他，那就是这个人欠了她很多钱。
天蓬道我从不欠人钱。
猴子道，俺又没说是你，这么快就招了？
天蓬不知如何作答，暗夜星河，潮水起伏，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天蓬转身，嫦娥眼眶微红，孑然独立。
天蓬无言以对，忽然嫦娥一个巴掌抽在天蓬脸上，猴子高呼，打的好。
天蓬愣了半响，竟然笑了，边笑边拍手，打的好。
嫦娥扑在天蓬怀里哭了个风吹幡动。
嫦娥对天蓬说，你以后再敢躲着我，老娘就抽死你。
天蓬道，我死有什么关系，只是怕玉帝伤害你。
猴子道，那就连玉帝一块儿抽，怕是老东西没领教过俺老孙的猴拳。
6
那段时间天蓬很开心，每天跟嫦娥和猴子喝酒骑马，踏浪挥洒。
猴子深感天蓬和嫦娥每天变着法的撒狗粮太惨无人道，决定要跟天蓬组个“河马”CP，理由是天蓬管天河，他管天马，听起来就很搭。
天蓬摇摇头，觉得这太名low了，嫦娥说要不叫“锵锵三人行”吧，毕竟三人过处，鸡飞狗跳，惨叫连天。
比如雷公跟电母吵架，打雷闪电就算了，两人吵了多久就下了多久的雨，只下的下界洪水肆虐，生灵涂炭，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嫦娥这次没等喝醉就把他俩给揍了，然后才是三人咣咣一顿怼，打散了他们的狼心和狗肺。
再比如三人闻听下界有妖怪作祟，天蓬打听到是文殊菩萨的坐骑狮猁怪，本打算跟文殊说一声让他把坐骑唤回来就算了，哪晓得文殊护犊子拿天蓬的话当耳旁风，嫦娥的原话是你看不起我可以，不能看不起我男人。猴子的理念是跟君说席话，不如一嘴巴，当机立断把狮猁怪撒上胡椒面给烤了，三人每人一条大肥腿，还给文殊留了一条，若不是文殊不吃荤的话，估计他这辈子也不会知道狮猁怪最终的归宿变成了烤串。
还有听说阎罗王为了多享受小鬼的供奉令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阴差鬼卒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去阳间勾人，还美其名曰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阎罗这句口号很好，毕竟揍人这种事也是早揍比晚揍好。结果是阎罗被揍得跪地求饶，把阳寿未尽的人重又送回阳间，还被猴子在生死簿的每一页都写上了作废。
猴子那字儿写的，怎么说呢，跟他的法力应该是成反比的。
三人揍完阎罗，马不停蹄又去揍龙王。说是龙王纵子行凶，三太子敖丙在水晶宫无法无天就算了，居然冲出水面打翻渔船，强抢民女还偷看老婆婆洗澡，三人觉得熊孩子固然可恨，熊家长才是根源，更何况若是龙王能秉公办理，给老百姓个说法倒也罢了，竟然打算水淹城池，妄图把知情者统统淹死，这种人，不揍死他留着过年吗？
7
玉帝最近寝食难安，短短一个月，就接到了几十条投诉，基本上每天一条了，而且全是关于那三人的。
若只是天蓬跟嫦娥再叙旧情，倒也算了，或者三人在天庭搞搞事情，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关键是三人管的也太宽了，从天庭到地府再到水里，简直没人不对他们怨声载道。
玉帝再怜香惜玉也不得不慎重考量，就算他们仨揍的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玉帝也不能把人全得罪光了，何况连王母都忍不住给他放话了，你别的那些胡天胡地的糟事我可以不管，嫦娥绝不能留着。
但凡能坐到玉帝这个位子的都不是纯傻X，所以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玉帝让王母办个蟠桃会，天上地下有名有姓的神仙都请了，天蓬和嫦娥也赫然在列，只是没有猴子。
天蓬听说这消息心道坏了，玉帝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狠毒。先是离间三人，让猴子对他们俩心生间隙，然后依猴子的性子肯定会大闹一番，这样就有理由拿住猴子，至于他跟嫦娥，两人若是帮猴子就一并拿下，不帮的话恐怕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
9
蟠桃盛会自然热闹非凡，不过都快开始了，天蓬和嫦娥的位子还空着，玉帝和众人一边谈笑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门厅，若是到了时辰两人还没来，那就治他们个不尊时守令之罪。
蟠桃盛宴开场前最后一刻，玉帝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天蓬和嫦娥忽然出现了，不对，不止他俩，还有猴子，也不对，竟然还有第四个人，是火德星君。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齐齐转身看向他们，玉帝还没开口，猴子粲然一笑：“内个，打扰你们吃饭了哈，玉帝，说个事儿，这老小子意图放火，被俺给逮了，你看咋办吧？”
“这……”
“玉帝，别听他们的，我没有。”
“什么叫你没有，俺天蓬兄弟和弟妹亲眼得见你往俺马厩里扔烟火霹雳弹，幸亏发现的早，晚一会儿各位今个就能吃上热腾腾的烤天马了。”
“孙悟空，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今个是玉帝和王母的蟠桃盛会，不是你这种养马小官可以来捣乱的。”
“内个，没请教你是玩意儿什么变的？”
“哼，连奎木星君都不认识，怪不得只能当个弼马温。”
“哦，你的意思俺老孙不配参加你们这么隆重的盛会呗。”
奎木星君没答话，只瞥了眼猴子，意思是你知道就好。
“唉，怪不得之前俺天蓬兄弟拼了命不让俺当神仙，俺还以为他怕俺受不了荣华富贵的刺激，如今看来，是俺错怪他了，这蝇营狗苟的神仙，不当也罢。”
“孙悟空，你未受邀擅闯会场是一罪，污蔑火德星君放火是二罪，妄议神仙是三罪，再加上天蓬和嫦娥这俩共犯，看来不治重罪是不行了。”
“俺认得你，你叫太上老君，听你这一二三的，算术学得不错啊，只是你今个没点头哈腰，俺差点没认出来你。”
“哼，当日你有十万妖兵跟随，老朽那是能屈能伸，今日就你仨人，这场上多的是恨你们入骨的人，看你们还能起什么幺蛾子。”
“哦，说白了就是人多欺负人少呗。”
“正是。”说话间，阎罗、龙王、雷公电母、文殊菩萨、四大天王、巨灵二郎都站起来了，脸色阴沉，目光尖锐盯着他仨。
“那还墨迹个啥，战呗。”
一场仗不知打了多久，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神仙已趴下了三分之二，直到猴子、天蓬和嫦娥都被捆仙绳紧紧缚住，无法动弹。
“朕看你们还有何能耐？”玉帝索性连假模假式的表情都不愿做了，直勾勾看着三人。
“技不如人，落入你手，要杀要剐随你便。”天蓬看向玉帝，神色不惧。
“你呢，嫦娥，也跟他这般执迷不悟吗？”
“玉帝，王母看你呢，眼珠子气的都快冒烟了，你就别装痴心长情男了，对了，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天蓬既然是我男人，我自然生是她的人，死是他的死人。”
“很好，很好。”玉帝手里的酒杯都快捏碎了，他看向猴子：“你想怎么死？”
“俺不想死。”猴子挤眉弄眼，似乎正在听笑话。
“那可由不得你。”
“那也由不得你。”
“你什么意思，莫非你十万妖兵还能前来施救？”
“那倒不会，不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你仔细听。”
天边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玉帝脸色一变，不好。
猴子叹了口气，缓缓道：“俺说这老小子放火，你们都不信，这下可好了，马厩烧了，幸亏俺来的时候已解开了他们的缰绳，要不这些天马可咋办哦。”
太上老君冲玉帝耳语几句：“不碍事的，那些天马养尊处优，一丁点儿战斗力都没有。”
猴子听见，咧嘴一笑：“老东西，你说的那是从前，现在被俺老孙给调教的，你这样的，基本上一蹄子踩死一个不成问题。”
老君闻言，大为惶恐，玉帝心惊，众人黯然。
蹄声越来越近，猴子、天蓬和嫦娥迎着猎猎风声，目光炯炯，相视一笑。
10
蟠桃盛会你我他，见了神仙我就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