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桃花谷
幽静的谷中还有些早春的凉意，眼前的桃花无边无际，在枝头开得如火如荼，风乍起，吹散重重叠叠的粉色云团，花瓣翻飞，飘落成雨，融入地面，掩住原本的葱绿，薄薄一层，直绵延到天际。
桃林的中央有三间简雅的竹屋，屋前立了两道清俊身影。其中一个仪态出尘，白袂翩翩，举止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另一人五官英挺，面如冠玉，一袭紫袍倒愈发显得长身玉立，只可惜眉目间有一股深深的疲乏之态。
“墨阳，并非我不帮你，只是那一剑刺得太深，眼下早已是回天乏术。”白衣男子神色淡然，出口的话却冰冷得像锋利的刀刃。
紫袍男子闻言面露急色，恳求道。“洛凡，他们都说你是鬼医之才，你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
瞧着紫袍男子慌乱的神色，白衣男子面有愠色，喝道，“杜默阳，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叫怎么回事？你的野心呢？你的抱负呢？曾经那个处变不惊的杜默阳去哪儿了？”他揪着紫袍男子的衣领，把他拽到女子躺着的床前，“你看清楚，就是这个祸害，她把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现在让我救她。呵呵......别做梦了......”
紫袍男子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疾言道“洛凡，我知道，我知道近来是我懈怠了。只要你救她，我保证我还是以前那个杜默阳，我只求你这一次，求求你救她！”
白衣男子面上一惊，忙扶起紫衣男子，继而又连连叹气......
这紫袍男子口中的洛凡正是素有鬼医之名的青年神医，也是紫袍男子的至交好友。今晨一早，洛凡正在凝神打坐就闻着屋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就是差点将竹门拍飞的巨大动静。他忙不迭地开了门，睁眼一瞧，竟是许久不见的杜默阳，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脸色煞白、呼吸微弱，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洛凡以手支腮，瞪眼瞧着眼前失魂落魄的男子，心中思绪复杂。
杜默阳与他从小一块长大，人人都道他二人冷血无情，洛凡是见死不救，杜默阳是杀人不眨眼，但二人又不同，洛凡是率性而为，杜默阳却是被逼无奈。
洛凡想起上一次和杜默阳见面的场景，彼时，杜默阳虽是心思深沉，冷漠寡言，但他眉眼间是有生气的，现在，那双明亮的眸子中还剩什么？恐惧？愧疚？仇恨？绝望......
十二岁那年，那个男人使尽手段折磨他，他一声不吭就咬牙承受了下来，从那时起，洛凡就认为杜默阳是一个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今次，他竟为了一个女人向自己下跪。
......
洛凡越想越觉得心思烦乱，他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信念在一点点崩塌，他知道没有什么会永恒不变的，就像眼前这一幕，要换作以前，他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可现在，一切都真真实实的发生了。惊讶吗？恨吗？好像都不是，他很高兴，因为杜默阳的心曾经是冰冷的，而现在那颗心终于被捂热了。
此时，洛凡冰块般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松动，“既然你执意要救她，我若再袖手旁观就枉作你二十年兄弟了。”
杜默阳闻言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抬手一拳捶在洛凡的胸口上，“这才叫兄弟嘛！”
洛凡捂着胸口夸张的咳了半晌，眼角瞥见杜默阳欣喜的神色又正色道，“你也不要高兴太早，她的伤太重了。我方才说‘回天乏术’也不是危言耸听的。现在要救她只能是逆天而行。”
杜默阳抿着嘴角，屏息静待他接下来的话。洛凡无奈的笑道，“所谓‘逆天而行’即是以命换命，通俗的讲就是换血，而这换血之人须得自愿且有极深的内力，否则二人均会有性命之虞。”
竟是这样简单，杜默阳面上尽是不可置信的兴奋，他一把揪住洛凡的手臂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拿我的命去救阿影的命？”
“没错。”洛凡点点头，“但换命之人一经换血就会功力尽失，阳寿折半，余下的也不过一具多病多灾的残躯，且再无习武的可能......”
洛凡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后悔了，那些人以少主之尊优待杜默阳不过是看中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若得知他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会以怎样非人的手段折磨他。洛凡突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他不敢看杜默阳的眼睛，也不敢再想下去。
“你容我再想想，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洛阳别过脸去，低声的一句话很没底气。
察觉到他言语间的抵触，杜默阳移至他的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无比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觉得值。洛凡，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去保护一个人，她就像是另一个我，只有她活着我才会觉得安心。”他垂眸浅笑，接着道，“你觉一定觉得很蠢吧。我曾经也这样认为，可有一日你会明白，每个人命里都有一个克星，遇上了就逃不掉了。”
洛凡没有反驳，杜默阳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可那些话却一字不落的印入了他的脑海，世间男女的情爱他从未体会过，也惊讶于那种情感的炙热，但他相信若将来杜默阳忆起今日，一定会像现在一样笑着。
......
入夜，亥时至。
杜默阳静坐在简雅的青竹床前，洛凡披一身银色月光进到房中，他手中执了一暗红色托盘，盘上是清酒一壶，酒盏两只。缓步挪到杜默阳身前，“墨阳，换血的过程极其痛苦，这是麻沸散，你和着这壶桃花酿喝下去，可以减轻一些你的痛苦。”
酒水已送至唇边，杜默阳却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问道，“阿影呢？她可会痛苦？可需服用这麻沸散？”
洛凡默不作声，只冷眼瞧着他。
杜默阳沉思了一阵，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我也不要用了，若她知道有人和她一起痛着，应该就会觉得没那么痛了。”
洛凡一个大气险些喘不上来，无力地翻翻白眼，“她都已经没有知觉了，怎么会痛？你杜大公子有了温柔乡，也不在乎这点疼痛了是吧？”
洛凡说着就作势要夺回那酒盏，杜默阳忙抬手将桃花酿送入口中，拱手道，“洛凡，我二人的性命就交与你了。”
夜色沉沉，上百支蜡烛将小小一间竹屋照得透亮。洛凡忙碌半宿后仍是不敢有半分懈怠，他先将尚未清醒的杜默阳秘密安置于一个山洞中，又连夜快马加鞭去到阮沅镇长坡村找一位名唤王轩的男子，那人果如杜默阳说的那般，一听到‘韩疏影’三个字立马跟着他到了桃花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