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过你了”
快零点的时候,觅粥左手托腮,右手扣住手机,把屏幕点亮再按灭。现在是过年时节,窗户外面挤满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声,配合着她手里明明灭灭的微弱光源,倒从孤寂中生出些反差太大的滑稽。
等到手机里的00:00撑不住这诡异的场面,“咔嚓”变到了00:01,用自杀的方式宣告了新一年的到来后,觅粥几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
把手机留在沙发上,抬脚甩掉拖鞋,倒在床上。她对自己说:“算了算了,闭眼睡觉。”
其实她也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只是前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觉得今年没理由不这样做。
撞了南墙就一定能回头吗?觅粥神经质的摇了摇头。写歌词的人一定没有见过自己,她都哐哐哐撞到头皮发麻了,也没想出来“放弃”这两个字到底是要怎么写。
《太阳的后裔》大火的那年,觅粥遇见了陈皖。人满为患的火车上,陈皖抬手一撑,为她挡住了行李架上没有放好的行李箱。本来以为要挨一顿狠砸的觅粥没感受到想象中的力度,怂怂的把眼睁开一个小缝,就这样撞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真好看,觅粥心里嘀咕。笑起来跟星星一样。
“怎么还吓懵了?”她听到自己头顶上方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特别清清冽的男声。
她“嗷”了一声回魂,低下头,客客气气道谢。
“这么客气干啥啊,我就坐你旁边,刚上车就发现这个行李箱不老实,呐,身手还算矫健。”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皖”。对方伸出手来。
觅粥突然就红了脸。
后来火车吱吱呀呀朝前开,两个人就在座位上天南海北随处的聊。扯来扯去的说到列车到站,觅粥发现时间过得太快了。
对方拎起她的行李往下走,语气轻松熟稔:“一起走吧,正好我们顺路。”
她答了声好便在后边亦步亦趋的跟着,车站人潮拥挤,陈皖时不时的回头看她有没有被挤走,她盯着他的背影,一个恍神间,觉得两个人太不像刚认识不到十二个小时的陌生人。
原来有些缘分是不需要刻意铺垫的,遇见了就是老友。觅粥迎上对方的眼神,绽开一个
弧度完美的笑容。
回家后的觅粥欢脱的像只出了笼的小鸟,撒着欢出去找同学叙旧,一年多的日子没有见这些心心念念的闺蜜,彼此都存了太多的话要跟对方讲。
那年北方的冬天久不遇雪,流感病菌藏在空气里的微尘里朝过路人张牙舞爪。觅粥身子本来就弱,这么一来二去的,她感染上了水痘。
觅粥的妈妈找了医生来家里开药,送走医生后收走了觅粥的电脑和iPad,说要遵医嘱不能让她的眼睛太受辐射,不然会留病根。
觅粥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全身痛的要死,却找不到事情做,眼泪汪汪的就要落下泪来。
床头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震了一下,亮起来的微信提示上闪着“陈皖”两个字。
回家玩的太认真,都忘了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觅粥一阵愧疚,打了个笑脸过去。
对方敏锐的察觉到了觅粥的心不在焉:“怎么了,心情不好?”
这个人怎么会读心术啊。觅粥心里挤了颗柠檬,眼睛一酸,刚才忍下去的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快陷在对方的温柔乡里了。
之后等待病愈的日子里,觅粥都是和陈皖一起度过的。悄咪咪把手机藏在被窝里,聊起来就是一个彻夜。两个人的聊天有梗又有趣,每次都是陈皖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催着她去睡,等到她第二天醒来时,手机里存着他发来的清晨问候。
觅粥觉得这样的日子安心又踏实,心上沉甸甸的满足感消融了水痘带来的不适,一天对于她来说,太短太短。
她还有好多话想要说。
那一年的除夕夜,觅粥陪妈妈看完春晚,缩回自己的小床时,接到了陈皖的电话。
觅粥家里一向管的严,不许她跟男生过度来往,尤其是在晚上这个“明显不是正常交流时间”的敏感节点。觅粥看了眼客厅黑下去的灯,心里砰砰跳。骂就骂吧,她把心一横,接起了陈皖的电话。
手机那头依旧是好听的声线,只是到了该辞旧岁的时间,外面的烟花声此起彼伏,压碎了陈皖的声音。
“不聊了,我们对面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太吵啦。”觅粥对着话筒轻吼,她怕陈皖听不到。
对方却在那头笑出声:“这样多好,我们听得到彼此环境里的声音,四舍五入就是在一起跨年了。”
觅粥被这句话里的意思堵的心脏又开始砰砰跳。
她突然就说不出话。听筒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觅粥听到那个好听的男声说:“新年快乐”。
一秒停顿的间歇时,外面烟花此消彼未伏时,那个好听的男声又说:“我们在一起吧。”
声线在突然静下来的世界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觅粥手冰冰凉,她的理智像被刚才的声音炸成了四散的烟花,每一束下落时都不轻不重的砸在心底。
过了好久,她听到自己开口:“好”。
后来的觅粥常常会想起很多年前的这个除夕夜。是不是有些事情只能像烟花一样,停在最完美的时刻?她自嘲的笑出声。
其实烟花落地也就是一片鸡毛,只是大多数人不愿意承认。
就像她把自己的心定格在那个烟花三月的除夕夜,死不承认最后双方挣扎的疲态一样。
其实我们在一起很开心的,只是没了很久很久以后而已。觅粥对着帮自己擦眼泪的闺蜜笑着打趣。
没错,后来的觅粥和陈皖,并没有在一起很久很久。
而打败这个“很久很久”的,恰好就是那一地的鸡毛。
大学毕业的觅粥放弃了考研,选择去陈皖的城市工作。她的导师觉得她的发展空间长远,极力说服无效后终于妥协,并决定为她安排那个城市的学生照顾。
觅粥顾不上导师的连声叹气,愧疚又兴奋的准备结业课题,忙的晕头转向。
也便冷落了还不知情的陈皖。
她压着这个惊喜,想来换陈皖如梦初醒般的一个大拥抱。
当时的觅粥并没有意识到流言的可怕。
她的导师是个刚毕业的博士,海龟京区人士,长的帅又多金,对学院其他的女生都是冷淡又礼貌,唯独对觅粥,温温柔柔照顾的周到之致。
觅粥明白他是醉心学术,难得碰到一个在专业方面志同道合的学生,所以才有如此对比,便从未回应过外界的流言。
能看清局势的人本就少见,她行的端坐的正,问心无愧。
一开始陈皖也没有当回事,还同她一起暗暗的笑过那些看客,只是后来风声渐重,陈皖也不再笑。
理由太简单了。
觅粥本就生的美,家庭条件也好过陈皖大半。两厢对比谁是门当户对谁是痴心妄想,陈皖自认看的明白。
后来缓过劲儿的觅粥气结反笑。他们一个不说一个不问,都以为自己做的伟大,从没有为对方考虑过,倒也是不搭的默契。
兴冲冲追到陈皖学校的觅粥被冷水浇了个透彻,情绪上头甩了陈皖一巴掌,当场提了分手。
陈皖没抬头,低低的回了声好,这声好直接把觅粥送上了回程的火车。
两个人就像开到荼靡的烟花一样,四散出去,再也没有联系过。
分手之后的觅粥断断续续的关注着陈皖的动态。他的朋友圈原来从她开始准备结业课题后就也没有更新过,停在他们俩最后一次的合照上,这么多年没删也没再发。
这让她的关注上升了一个难度。
她从别人那里四处听,他恋爱了,他分手了,他结婚了。
觅粥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执念了,听到最后也只是浅浅示意,证明自己听到了,但反应不大。
直到去年夏天她在超市撞到陈皖陪怀孕的妻子逛街。
有孕在身的女生蓄着中长发,温柔的散开披在肩旁,陈皖在一旁细心的拿手臂替妻子挡住过往的人流,眼神里是她沉溺过的星辰大海。
整个画面没来由的让人想到岁月静好。
她好像突然就懂了什么叫“恍然大悟”。原来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谁。
他也是真的早就开始了全新的人生。
只有她一直假装洒脱豁达,把自己包成一只埋在沙子里的骆驼。
觅粥在那对夫妻的视线转过来之前,落荒而逃,撞翻了一旁还未上架的薯片。
还好不是一筐汽水,不然跟何以笙箫默里的赵默笙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的觅粥心突突的疼了一下,她没停步,拐过一个又一个街角。
还好我不是赵默笙。你也不是何以琛。
原来觅粥听人说,年轻的爱情,一场豪赌,心口有个勇字的赢了大半,没毅力的连输都缺资格。
她拍拍胸口,一副大难不死的模样。
她输了大半,也丢掉了资格,但好在没学狗血小说,去矫情的挽回什么。
反正早晚都撞一地渣。
她也应该会有扫干净渣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