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哭的时候,便哭;想笑的时候,便笑,我不求深刻,只是简单。这是父亲教会我的,父亲总说,女孩子,简单便好,他对我奢望很大,但也求我平安喜乐。
我依赖父亲的肩膀,我想念父亲的怀抱,我贪恋父亲每次表扬我的语气。长大以后,甚至是他略带严厉的话语,都让深处异乡的我每每怀念。父亲给予我的沉默无言的爱,棍棒底下的深情,我终究在过去那么多年之后,慢慢理解,慢慢减少憎恨,慢慢读懂父亲。
我也曾感到孤单,落寞,委屈,不安,不被理解,那时我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他教会我的所有,包括忍受与承担。
我坐在父亲单车上度过了我漫长的年少时光,我会趴在父亲的肩膀沉睡,那是我知道的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我可以放下所有,卸下重担,低头微笑。我开心的不是考了年级第一,而是看见父亲骄傲的笑容,我幸福的不是去哪挥霍了一顿,而是吃了父亲做的可口饭菜。
十六岁,我不再坐父亲的单车,我学会了一个人上学,我学会了独立的长大。那年,懵懂的青春里,我和一个男孩子恋爱了,或者不算是,我并不想长篇赘述是怎样的一个人偷笑那初时的甜蜜,我也说出怎样夜里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我并不是一个叛逆的孩子,可青春里走过的路,做出的选择,谁又会提前做好准备呢?那个男孩子,干净,爽朗,他说“喂,你怎么总是爱低头微笑呢?你是害羞吗?”他在我身边总是喋喋不休,像个小鸟一样,但我似乎总是愿意听。我记得他说我太过安静,他说我太乖,他还天真地说我怎样都最美,他最终说过喜欢。阳光穿透教室的厚重的玻璃倾泻而下,我抬头看他的侧脸,看他的鼻翼挺拔,像他磊落的身姿,我看他时是那样抿嘴微笑,然后开心,至少有片刻觉得多么幸运,在这大大世界我和他有联系,时至今日也会感动,我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后来,我坐他单车后面走过了那个小城的街街道道,我安静坐在后座,想很多,我想起父亲的单车,想起单车后的童年的我,还有那些年里的父亲。
他的肩膀终究是没有父亲的宽厚,我终究失去他,而他也终究没有能够抓紧我,我们相遇的太早,那时候我们不懂得珍惜。他那时候转身走了,然后把我独自一人抛弃在那黑暗的世界里。我曾坐了一夜的火车,从北方到南方,凌晨五点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只为去见他,没敢告诉任何人,就那么偷偷一个人,然后我又毅然决然离开,结束一场青春期的说不清楚的依恋,唯一难过的是,在我的生命里,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路火车我选择回了家,看见父亲那一刻,像是鱼刺卡住了喉咙,生硬的疼,说不出话,我亦不敢在他面前流泪,父亲扯着嗓子说了句“饿了吧?马上好”,然后一碗面下锅。我想让父亲问些什么,我又害怕父亲问些什么。头埋得很低我开始吃父亲下的面,没有停。时至今日,我不知道父亲是否知道一些细枝末节,但我知道父亲以他的方式保护我,治愈我。
这些年,父亲似乎性格大改,他不再严肃,相反,他开始变得温和,变得听话,也似乎变得没有主见,什么事都想和我说说唠唠,我说小时候他老打我,还脚踹过我,可父亲却满脸委屈说我冤枉了他,我笑父亲,我心疼那样的父亲,那样一个封建式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如今是那么柔软,也因身体原因是那样有时不堪一击。父亲常说人这一生,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醒了人就没了,并没什么可怕的。父亲常说他做梦都是下午的夕阳,我不知该怎样回应他,我不知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只是一转眼,我就长大了,只是一转眼,父亲就老了。
现在的我,外出求学,很少回家,今天重复着昨天,我措手不及过,我盲目追求过,我深深想念过,我知道,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去,所以我努力学会坚强。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坚守着一方清醒,然后孤军奋战。我也曾“不想飞”,但我不得不努力,我最害怕孤落落与未知抗衡,但我不得不。
我生活在这个北方的城市,总是很容易被它感染,我时常走着走着就没了目的,但又总会走着走着找到了目的。我很安静,很从容,可是还是会像个孩子一样天真,一样傻笑,一样偷抹眼泪,还是会想家,想父亲。
这些年,我多少次一个人旅行,我一个人流浪,我受过委屈,我被人嘲笑谩骂,我受尽冷落孤单,可是我终是学会了冷静,学会了承担。长大之后唯一一个最坏的毛病是整夜整夜的做梦,一个接着一个,或片段或整个,不曾止息,即使挣扎,也无法逃脱,心似乎被一层一层的缠绕,但又总会被父亲强大的爱包围,然后得已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