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打桃花镇的时候,正值深秋。刚过八月十五,秋寒露深。红玫瑰刚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睡觉,忽听外头一阵嘈杂,隐约还听到几下枪声。她心头一紧,这时候门口已听到贴身丫头翠香急促慌张的叫唤:“少奶奶,大事不好,日本兵打进来了。”
她赶紧打开门,进来的还有管家梅武。
“老爷叫少奶奶赶紧过去,把小少爷带上。”翠香已抱起熟睡的天鹏,红玫瑰也来不及细想,随梅武一同来到老爷房间。老爷和老太太已在房间等候,不等红玫瑰开口,老爷说道:"你和翠香,梅武马上带上孩子从后门出去,梅武知道么样走,形势紧急,你也不用多问,好好把孩子带好,天鹏不能有任何损伤”说完老泪纵横,老太太抱着杨天鹏,已是泣不成声。外面的狗叫愈来愈凶,已有下人来报告,说日本兵正朝老宅逼近。不容红玫瑰细问,翠香和梅武拖着她匆匆忙忙向后院门跑去。在一个不起眼的后花园偏房,梅武在墙壁一处按下一个暗关,一扇暗门随机打开,四人慌忙走了进去,梅武随机关上通道。
他点燃一个火把,红玫瑰这才发现这是个暗道,估摸是老爷叫人多年修凿出来的,以防万一。暗道直通后山一处洞口,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达到洞口出处。外面夜深正浓,寒气逼人,幸亏翠香随手带来一个短小衣被,裹在天鹏身上还不至于冻着。梅武息灭火把,对红玫瑰说:“少奶奶,老爷交代,我们先到深山一处房子躲避几日,等风声过后,再作打算。”四人在深山野林漆黑中摸索了两三个小时,终于达到落脚地方。此房深处一深洼中,四周树林环绕,外面很难发现。红玫瑰哪经得住这样一番折腾,人已经累得虚脱,翠香顾不得上休息,进屋后赶紧收拾,服侍红玫瑰安顿休息。
这山原是杨家的祖业,这屋是梅武的爷爷看山住的,他爷爷死后,他父亲接班,父亲刚刚去世不久,房子空着了。里面的生活用品还算齐全,勉强凑用。除了梅武,没人知道这个地方,老爷前几年来过一次,曾交代梅武,将来如有不测,此处可作落脚地点。
彻夜未眠,天刚亮,翠香就开始去后院生火做饭,梅武交代两句后,他便匆匆下山打听风声,并说天黑前一定会赶回。
因一夜受惊,红玫瑰直到天亮这才昏昏睡下,等她醒来时,已是晌午。翠香端来饭菜,服侍她吃下。天鹏还好,不哭也不闹,在外头正玩的欢。红玫瑰一脸担忧,出门时什么东西都未带,更别说钱物。
翠香一旁安慰,少奶奶,别担心,等过了这阵风声,我们还可以回去。翠香是杨家三代随从,当年是少爷的丫头,少爷出去后,就服侍老太太,深得太太喜欢,红玫瑰回来后,被指派过来服侍她。翠香胆大心细,做事有分寸,在所有下人中,也算是人尖。当初少爷读书时,也曾教她一些字,简单的书本也看过一些。在和红玫瑰相处的两年时间里,相处融洽,红玫瑰也不曾看低她,事事和她说道,主仆两人亲如姊妹。
在焦急等待中,天刚刚黑,梅武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红玫瑰开口,他就说道“我们趁天黑下山,我已联系了船家,晚上送我们走,老爷他们今晚也一同走,家里虽洗劫一空,还好人没事。”
总算是有惊无险,红玫瑰听罢,松了口气。翠香赶紧收拾好东西,四人又开始顺着夜色匆匆下山。刚到山脚下,已有轿子在等候,幸亏天黑,没人看见。到达江边码头时,老爷和老太太已在船中等候多时,家里暂时交代给梅武的弟弟梅兵照看。
经几日车舟劳顿,总算在第四天天黑前到达长沙,上岸后,雇了三辆黄包车直奔杨家在长沙置的房宅。当初杨老爷因生意来往,常年奔波长沙,久居旅店也是不便,和夫人合计后便在长沙置了一处宅子,一年当中也常常带夫人住上一段日子。现世局不稳,原想乡下太平,没料到乡下也是不得安宁。经过这一惊吓,又匆匆返回长沙,日后视情况再作打算。
老太太经过这次奔波,身子骨本身就不好,一到长沙病倒了,请了好几个郎中,也没瞧出个好歹,卧床不到三月,便含恨而去。老爷也因伤心过度,随后不到半年郁郁而亡。从乡下传来消息,老宅被土匪烧了精光,梅兵逃荒到了长沙。
红玫瑰盘算家中银两,所剩无几。一则太太看病花了一些,病逝后老爷安排人把灵柩运回老家,老爷去世时确实再也拿不出更多银两,只好委托梅武寻了一处荒山,匆匆埋葬,等日后有机会再作迁移。
梅武在外四处讨账,因老爷去世,许多债主趁机赖账,有的说是没有多少,安排少许银两后便关门闭客不见人影。奔波多日,也没讨几个钱回来。战事正紧,物价飞涨,眼看手头上的钱哗哗直溜,只出不进,红玫瑰日夜不得安睡,除了翠香,梅武梅兵,没请一个佣人。
一日梅武讨债归来,红玫魂把他叫到跟前,说道,眼看日子很难再撑下去,你不如想想其他法子,看如何安生。老爷在世时置了多少产业,存了多少银两,我不得而知。如今世道混乱,战事没完没了,城里恐怕也难生存,我看还是回到湘西,再作打算。说罢忍不住掉下泪来。梅武不知如何安慰,劝道,少奶奶不要慌张,老爷临走前曾给我一些交待,本来有些事要等小少爷长大成人后才能告知,如今到了这般地步,我也不好再隐瞒,现如实告诉少奶奶,以便你好作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