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已经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称她为"妹妹"。

在迄今为止的生命里，他一直都是以那个名字称呼她，尽管她本人并不喜欢别人直呼其名。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是在那片地区化为废墟，又过了将近十年之后，我就知道没可能了。"

"……抱歉。"

面试官略微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不过不一会儿就消失了。接着她又提出了一个夜十几年前听过多次又略微恐惧的问题："请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

让我想想……

记事本，魔方，相片，蛇眼的模型……

那些东西的原主我现在可一个也见不到。

理想……或许追溯至几十年前，自己有在小时候想过步入星空？

开什么玩笑，现在自己坐的这个地方可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沉默。一黑一白的椅子上，一方是额头支在两手上的颓废程序员，一方是坐得端正的奉命行事的面试官。

面试官小姐好像不愿意留给这并非出于自己意愿的时间太长的中场休息，她或许接下来还有什么事，但不管紧不紧急都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不怎么待见自己的黑毛"小孩子"身上。

"……好了，想不到也没关系的，毕竟也是这么过着的不是吗。

"听着，我们召你入职是因为你的才能，虽然——我想——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决策可没什么作用，毕竟是上面的人要你，到我这也只是走个程序而已……不管我的面试给你的结果是我非常满意还是狠狠地把你打回去，你都得待在这里，懂吗。"

夜仍旧在沉默着。

"呵呵……总之，"她把放在自己面前的入职表向前推去，"欢迎你加入……'Afterglow'。"

面试官还没等夜在那上面签字，就已经自己推开椅子起身走人了。

真搞不懂，头为什么会要这人……

……

没有选择的权利……是吗。

夜一个人沉默着。

不，选择的权利还是有的……但我又能去哪去呢。

他对着没人的虚无予以苦笑。

嘛，也不赖……起码能"活下去"了。

未来，课题，演算，以及……

表达。

好像失去了线，年久失修的机器开始被迫转动。

不安或是焦躁……但是啊，我从那一天起就知道了，我的未来会如高塔一般坠落，这样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没有……

没办法。

夜起身走向这间房间的窗子，窗上映出了白色的灯管与毫无元气的自己，透过窗子，能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光点，以及远处高楼的霓虹。

这是地上的星空。

夜走向了那张桌子，并拿走了那张自己并不待见的入职表，出了门。

——几十年前，极其繁华的大城市"白野原"，极其周边的城市……几乎全部被水淹没。

那是因为有着鱼类的全息投影而以"深海都市"之名的地方，却真的被深海淹没了。

不久之后，人们在约莫是白野原遗址的正上方，建立了更为庞大的城市——"环之城"。

环之城属于联合建立的城市，虽然没过多久，科技却比在那之下的白野原要高一层。并且为了避免像沉于水下那样的悲剧再发生，这整个城市——都像一个环一样——联络一起。

简单的说一下，就是大小相接，无论是中心还是偏远，全部都在同一个稳定框架上。

由多方势力联合建成，当然也会有多方势力的东西在城中……比白野原要更多元更丰富，但好像也要更混乱……

依靠科技被直接移动或是复制过来的旧居区，楼层之间都有线挂着衣服；义体改造在一些地方真正开始流行，甚至不妨有些争夺；各大科技公司互相竞争，目前还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武力冲突……

嘛，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Afterglow……晚霞。

这是入职第一天。已经是下午了，夜独自一个人坐在员工休息室角落。

晚霞……多少能让人想起什么。虽然自己或许没法确认那件事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还是仅仅是对"毫不关己的生活"的补足——不过他很想承认它的存在。老电影，四角周边已经泛黄，但却依旧如晚霞鲜明，印象深刻。

这家科技公司也并非什么路边摊，甚至说它是主宰环城的几大势力之一。在很久以前，这整座城还没有建起的时候，夜就见到过它，只不过是在"新企业"这样几乎无人关注的纸上而已。

现在呢？交通工具、武器、药品，简直屡见不鲜，响亮的名字。

不过现在，可见不到真正的"晚霞"……外面一片沉闷的灰黑色，总感觉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灾祸。

"请问……你是……？"

青年的声音。

夜循声转头，那是一名棕色头发的男子，身上端端正正地穿着白色衬衫和蔚蓝色马甲，胸前挂着工作证。

长得挺年轻，不过应该不小。

那人先是愣了一两秒，然后反应过来，"啊……你是那个新来的吧。"

……你这话我可听不惯。夜主观地从青年的语气中听到一丝不屑。

"嗯，欢迎你加入'Afterglow'，我是伊特，人事部的一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名为伊特的青年表现出了开朗的神态。

——忽然，身后传来了雷电的声音。两人都猛地向窗外看去，密集的雨点正伴随着风一同呼啸。

"……上班第一天就遇到暴雨啊哈哈……你怎么回去……？我走不了其实可以待在这里……但你刚来还没有申请不是吗。"

"我自有办法。"

开玩笑，根本没有。但是这样说可以给自己增加信心以及安心感，虽然微乎其微。

……

Afterglow 办公楼楼下。夜站在门口，一人接受狂风暴雨的打击，左手抓着身上刚刚从一楼大厅拿的便民雨衣。

雨势似乎小了一点，但依旧不止地呼啸着。天色也因为阴云慢慢地沉下去。

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不远，步行就可以回去，虽然有地铁和公交，但——在哪来着？

"头好晕……还好记得怎么走回去……"

夜沿着路旁的街道低头迎着雨走。路灯不知为何有的亮有的暗，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全身都被雨水和泥沙沾湿，这样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迎来了霓虹灯照耀的街角……

"放开我！"

！

少女的声音……

重新调整视线，隐藏……

一个少女，一个比少女高的人，不行，都看不清什么样子……

那个人抓走了少女，往旁边的深巷去了……

怎么办，这件事应该跟我没有关系，要是……

万一回不来怎么办……虽然……

在雨中狂奔……在模糊了霓虹的街中狂奔……

这种时候，躲在家里暗自赏夜比较不错吧。

家？亲人、朋友……哪一个都不在了……哪有什么家可言？

"追上去。"

不知何处的声音。无法辨别是谁，唯有把自己带回现实。

"追上去。"

下一次他已开始了行动，不由自主地。

……野猫的影子出现，不断地往黑暗的前方奔跑。雨水好像在不断减弱，夜循着猫影穿过这黑暗与白色灯光交织的巷子。

猫不见了，他看到了一个人，倚靠在没有光的墙下，奄奄一息。

！

那个人又在瞬间消失了，仿佛不存在一般。然而夜的脑内却回想起了，同样是深黑的巷子……

！！

炸裂的感觉。

等等……这……这是……我……

这是谁的记忆？！

意识伴随着自我存在怀疑开始开裂，然而四下的黑暗里，谁都不在。

还要继续再前进吗……？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