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是因为红楼梦。零捌年，秋。
四楼，最东端的教室，第一组第四排。
靠窗的课桌上，各种书本试卷，重重叠叠像小山。小山前，左边是你，右边是我。你安静如诗，我沉默不语。
刚刚经历了文理分科，新的班级，新的面孔，相似的惶恐和不适应。
文科班的气氛多少有些酸味儿，“为赋新词”而伤春悲秋之作早已司空见惯，临花洒泪，对月伤怀更是在所难免。
你偶尔也会把长长的头发盘起，却从来不写多愁善感的日记。
我痴迷于浸满眼泪的《红楼梦》，号称熟读“红楼”二十遍，却只是囫囵吞枣地把菜名记在了心里。
一日埋头读《葬花辞》，读到“青灯照壁人初睡”，正不胜唏嘘，反复吟哦，你悄然接过一句“冷雨敲窗被未温”。
我大惊，抬头。你嫣然，一笑。
我这才仔细端详，你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干净利落，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温婉中带着俏皮。
曹公所写的“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不正如眼前的你吗？
你提笔疾书，笑言：“黛玉之诗，你可喜欢这首？”
我一看，写的是：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字迹清新飘逸，一如其人。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这诗的缘由来，不禁赧然，从此甘拜下风，再不敢胡乱吹嘘。
就这样，少了初识的尴尬，多了共同的话题。忙碌而沉闷的日子里，所幸有你，美好如斯。
你总是那么安静，声音轻柔，笑容恬淡，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水墨画的气息。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错觉，你仿佛就是从那画中走出来的人，与这现实世界，相距太远。
你也会有烦恼的时候，上数学课，你会紧蹙眉头，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不知如何下手。
每当这时，我也会同你一样发愁。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于别人而言是真理，于我们，是魔咒。
再次被你震撼，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科技楼前，榴花结子，铁树未开，尽情怒放的，只有一株株美人蕉。
你单薄的身影，独坐于钢琴前，弹起那首熟悉的曲子，边弹边唱：“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
十月的阳光，洒在你的身后。你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而我，沉醉在你的歌声中。世人皆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日方知，古人诚不吾欺也！
春风醉人的时节，有喜欢你的男生给你送花。被人问起，你低下头，红了脸，笑而不答。我想问问你的真实想法，却害怕说错话。
月光皎洁的晚上，最适合散步，无意中遇见你和他。你身着白色风衣，翩然若仙。想必在他眼中，你比月华还要动人。
你们并肩而行，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我默然跟在后面，踩碎了一地的影子。
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戛然而止。栀子花的香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们还不想告别，却被迫各奔东西。
在曾经徘徊过的水池畔，你和他，匆匆留下一张合影。我为你们举起相机，定格青春里最后的挽留。
最终，我们什么都没说出口。在青春的岔路口，我们不过是南来北往的候鸟。
青春，仿佛也只是一瞬间。我们之间，如串珠断了线，散落天涯。
如今，是谁在你身旁守候？
谁会把你的长发盘起？你是否已披上嫁衣？
是否还会弹从前的曲子？是否会梦到考数学题？
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少年？你曾用栀子为他撒下花瓣雨，彼时，月色如水，他眼睛里有炽热的光，堪比星芒。
虽然到最后，我们什么都没说出口。所幸，你们的回忆在我心里，时光带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