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感冒了,头痛不已,怀中的闺女依旧是不依不饶的闹着,许是想出去玩了,可我实在打不起精神,甚至连坐电梯下楼的力气都没有。
无奈之下,抱着她满屋子溜达,走到窗台处,一粒粒饱满的板栗精神抖擞地躺在泡沫盒子里,一点不像是被晾了好几天的样子。我随手拿了两粒,把其中的一粒递给了闺女,闺女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了,我又把她抱回客厅,挨着茶几把她放下,她认真地用新长的十颗乳牙啃着手中的板栗,一时间也就忘记了哭闹。
斜倚在沙发上,头痛的症状依旧没有减轻,哪怕只是稍稍地一摆头,都会感觉有人用锤子在很用力地敲打一般,于是,我便这样躺着,一动也不敢动。看着手中的板栗,心情莫名地很平静。生板栗、糖炒板栗、板栗烧鸡、板栗蒸鸡甚至是板栗蒸排骨等等,各色菜肴我都吃过,可印象里记忆最为深刻的始终是那一年端午在一个工地的活动板房里吃过的板栗烧鸡。
记不清楚具体是大二还是大三那一年的端午,恰逢周末,刚好家教带的学生因为端午的缘故请假了,前一天晚上约好和同寝室的一个妹子一起出去过节的,哪承想一大清早姑姑留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去她那里吃饭,说是买了好多菜。简单的沟通以后,决定和室友一同去姑姑那里吃中午饭,她又很详细地跟我讲了坐车的路线等等……
没错,我姑姑和姑父一起,在我大学所在城市的某一处工地上打工,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农民工。虽时值端午,可夏季的炎热丝毫没有褪去,坐在公交车上往外看,十点钟的太阳高傲地扬着头,路上行人很少,车辆却来来往往地不曾停歇。慢慢地,车流也少了起来,大概扫了一眼车厢上方的站点路线图,我们马上要到站了,我从座位上起身和室友一起站在了公交车的后门处,等待下车。就在车子慢慢靠近站点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了两个身影,倾斜着身子,很用力地探视着什么,待车子即将接近站点准备停车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没错,正是我的姑姑和姑父。
下车了,我赶紧迎了上去,很开心地叫了声“姑姑、姑父”,然后赶紧介绍了我身旁的室友,室友也很亲切地叫了声“叔叔,阿姨”,姑姑和姑父笑了,是父母对子女的那种疼爱般的微笑。
“姑,不是电话里已经跟我讲得很清楚了怎么过去的嘛,我能找到的,干嘛又来车站接呀”
“这里七弯八绕的,还是担心你们不小心走岔了,所以还是接一下比较放心,我们顺便出来买点板栗”一边说着一边晃着手上提的袋子,虽然隔着袋子,依旧看得清楚里边的板栗一粒粒都精神抖擞的。
“估计你们等了很久了吧,是不是耽误你们做工了”
“没有等很久,我们也刚买完,今天过节,包工头放我们半天假,一上午都没做工呢。”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朝“家”里走去,一下车横过马路,穿过一个隔离带,沿着一条小路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地走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了一个工地。高耸着好几栋钢筋结构的半成品大楼,紧挨着的就是工友们的板房宿舍,相比之下,这活动板房不论从内在还是外在看都显得无比脆弱和矮小。弱小得很容易就能让人忘记它曾经存在过。
借助活动板房一侧的楼梯,我们跟随着姑姑和姑父的步伐来到了二楼,走在二楼的过道上,感觉整个房子都随着我们的步子在很有节奏地摇晃着,还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四个人或快或慢,或轻或重的步子,交错在一起竟成就了一章悦耳的乐章。一路走过去,我发现住在二楼的有光着膀子睡觉的中年男子,有用手机放着音乐端着脸盆在门口洗着头发的年轻小伙子,也有面带微笑蹲坐在房门前用电磁炉吵着小菜的中年妇女。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儿来自不同的地方,因为他们都操着不同特色的口音正和姑姑对着话,具体说的什么,我也没有仔细听,但是我猜想无疑就是“接到了你侄女”之类的话。
走进姑姑和姑父住的房子,屋内陈设非常简单,摆了两张高低床,上面的床铺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下面的就用来睡觉。姑姑搬来凳子给我和室友坐,把两把小风扇打开并拧到最大档位分别对着我们,又顺手从上铺拿出了一包瓜子,摆在一张用一块木板和两条凳子架成的桌子上,招呼我们吃东西。我说我不热,想把小风扇转过去对着她,因为我很清楚地看到她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可下一秒却又被她制止了,她说“你们估计也饿了,我要下去洗菜做饭了,你们坐着休息”说完便哒哒地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我们仨,我和姑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唠着家常,室友说想要上厕所,姑父把我们带到门口指了一下大概的位置,我们就顺着方向下楼了。在楼下又遇到了正在洗菜的姑姑,说明了来意之后,姑姑又给我们指了一边方向,我们继续向着前边走去。
经过一扇用竹子编的类似栅栏的门以后,终于看到了一栋类似厕所的建筑,说它类似是因为并没有看到“厕所”“卫生间”等字眼,只看到用红色油漆书写的歪歪扭扭的“男”“女”两个大字。估计书写的时候油漆没有沾匀,两个大字有不少地方都有多余的红色油漆往下流并最终定型,这让我一点都不难联想到恐怖电影里的一些场景。往回走的途中途径一大排水龙头,我们径直走过去去洗手,水池里还残留着各式各样的垃圾,有菜叶,有剩饭,有牙膏还有根根头发丝,许是大家工作都太忙太累的缘故,忘记打扫了。
回到家里休息了一会,姑姑就喊我们吃饭了。吃饭的地方在一楼一间集体宿舍里,宿舍很大,足够楼上三四间宿舍那么大,房间里挂着四五把吊扇,桌子也是用一块更大的木板铺的,才一会功夫,大家就都聚集起来了,应该是今天过节的缘故,大家约好一家准备一个菜,然后摆在一起一起吃,桌上摆着四五个脸盆般大小的菜碗(其实就是洗菜的盆子),菜品看起来非常有颜值,具体有哪些菜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可是唯独那盆板栗烧鸡,我却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知道那个是姑姑做的。说吃饭就吃饭,大家在一起没那么多虚礼,也没空讲那么多虚礼,不一会的功夫,桌子上的菜盆子就空了一半。姑姑一个劲地往我的碗里夹菜,一边夹还一边说学校里的大锅菜可没这么多的肉,所以今天要多吃点。
吃完饭的时候,已经中午一点多了,包工头喊着要开工了,大家开始陆陆续续的出门,休整了半天以后一个个拖着强有力地身子重新出发了。姑父也跟着出去了,姑姑说要开始做事了,就没送我了,我连忙说“不用送,不用送,我认得路,你去忙吧,只是辛苦你了呢”
“姑姑,平时做事,注意安全呢,天气太热的时候就不要做,哪怕不拿工钱也行,身体最重要”
“知道了,没事的,放心吧”说着戴上安全帽,披上防晒衣就追着队伍上去了。
我和室友顺着来时的路走向公交站牌处,路上我回头望向那高耸的大楼,太阳光依旧强劲,阳光打在钢筋上,反射出的光线又射到我的眼睛里,照的我眼睛生疼,最后竟不自觉地流出了泪水。
回去的公交车上,我们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位上,我靠在室友身上睡着了,在梦里我看到姑姑他们用汗水浇筑出来的大楼成型了,无比漂亮,无比豪华,可旁边的活动板房却早已没有了踪影,只看见,不远处,一大群人正扛着大包小包匆忙地往前赶,或许是回家,或许是赶往下一个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