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看辩论赛的时候,旁边坐的是同一个支教小组的同学。想要做笔记却没有带笔的他,问我来借。我点点头,打开了文具盒,递给了他一支深红色外壳的水性笔。
辩论赛结束后,他说还想借用一下,下次见面再还给我。想着第二天还有支教小组的讨论,到时就能见面,于是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却没想到第二天的讨论他有事没能来。
于是,和朋友说想要加一下他的微信,找他说一说笔的事。
朋友笑道“我是知道你对你的东西都有感情,所以对你的这种行为很能理解。但你就不怕他多想?比如他可能会想这妹子会不会喜欢上我了,借一支笔找话题跟我聊之类的”
“净瞎扯”我笑着推她道。
“真的啊,或者就觉得你小家子气,一支笔要这样穷追不舍。”
“可能他早就弄丢了呢,然后说赔你一支新的。”
“我不要”我认真道“我就要原先那支,别的我都不想要。”
不是矫情,不是小家子气,而是因为那支笔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现在我用的每一支笔,对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躺在我文具盒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我用了至少三年的时间。
比如直到现在我还常用的那支黑色水性笔,是初三的时候在校外文具店挑的的——米黄的底色,绘上几只蓝色的鸢尾花,配上行书写就的“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于是就把它攥在掌心,一握就是三四年。
这期间,它陪我写了八九本日记,做了近百本习题,画掉了不知多少个草稿本,还陪我度过了中高考。
笔杆和钢环早已磨褪了色,很多图案花纹也模糊了,但越是这样,越是喜欢,用着越是顺手。就像是牵着一位老友的手,早已有了心有灵犀的默契。
再比如递给他的那支,是在高一的时候,和各色彩色水性笔一起买的。
那时候,做厌了单色的笔记,觉得满页密密麻麻的黑色分外单调,于是挑了一堆梅色、橙色、紫色、绿色、棕色的笔芯,配上相应颜色的笔套,把教材本子缀得花花绿绿。
而且不是简单的色彩堆叠,每一种颜色都有它不同的含义——梅色标记重点,橙色表示特征意义,紫色是定义划分,绿色是原因背景,棕色是注意事项……
在亮丽丰富的色彩的点缀下,紧张的高中学习,也显得没有那么沉重了。
所以,除了原来的那一支,其他的我都不想要。就算它是新的,对我来说却不是独一无二的。
同样的,还有我的小蓝伞。
那是一把二十四柄的雨伞。当初选它是因为它的颜色,淡淡的湖蓝,那时我最喜欢的就是蓝色,觉得这淡淡的蓝色看上去,是那么的清澈明净,心下好生欢喜。
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把伞,一次不小心把伞面弄脏了,就用刷子蘸着洗衣粉,一点点认真地把污垢洗了个干净,又怕因为有水导致伞柄生锈,再用吹风机一点点把水滴烘干。
在这之前,我是很不喜欢下雨天的,但因为有了小蓝伞,我喜欢上了下雨,甚至天天吵着嚷着盼着要下雨。因为下雨了,我就可以撑起它在路上走了呀。
可是后来,它丢了。在我把它带来大学校园,用了一次之后,就找不见了踪影。
后来虽然也换了新伞,但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虽然新的伞也很好,但却怎么也不能那样喜欢了。就像高中时和朋友们说的那样,“如果这世上有一把伞曾经出现,那么其他的伞,都会变成将就。”
我不愿将就。
但最终,却似乎还是不得不将就。
哪怕我现在再怎么想用原来的那支笔,却也还是不得不在需要用红笔的时候,去小卖部,买下一只颜色鲜艳的新笔。
哪怕我再怎么喜欢那把小蓝伞,却也还是不得不在雨天到来之际,撑起另一把和它不一样的雨伞。
虽然我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但却还是会时不时地丢一些东西。
一块用掉了三分之二的橡皮,一个不小心摔到地上好几次的保温杯,一件穿过四五年冬夏的衣服,一个用来听过百千首歌的MP3。
前些天做梦,梦见妈妈留给我的那枚戒指丢了。
那是她留给我的我唯一可以带在身边的东西,我一直都把它挂在胸前,这个位置,离我的心脏很近,也可以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在这里,它可以听到我的心声,也可以看到外界的精彩。
可那时,我却看见胸前空空如也,只有一根链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无法接受它不见了的事实。
在惶恐不安的焦躁和惴惴不安的忧虑中,我惊醒了,一身的冷汗。
急忙扯起胸前的银链,见戒指完好无损,才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暗想“幸好这只是梦。”
但如果有一天这不是梦了呢?如果这成为了现实了呢?到那时,我该如何自处呢?
梦里我找戒指的样子,像极了妈妈以前找我的相册集的模样。
那时搬家,东西很多,清点物品时,发现我的相册找不到了。那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拍着她的肩头笑道“没关系啊,有我在你身边不就好了吗?找不到也没事的。”
可她却还是近乎执着地想要把它们找到,一股子的倔强,把家里从里到外翻了不下十遍。
小的时候不理解,时间久了,经历过一些别离,品尝过一些悲喜,才渐渐地明白了她找寻的意义。
那一张张照片,是她心爱的孩子的曾经和过去,串联起来,就是我成长的轨迹。这是每一个母亲的执念,想要记录下孩子成长道路上的一点一滴,让子女的成长能够有迹可循。
所以我想,我们之所以对各种细小物品有着这样不合时宜的深情,是因为我们觉得,它们的身上,有着我们过去生活的影子。
有它们在身边,过去的那些事情,过去的自己,就不会走远。
至少它们证明着,曾经我与我在乎的人和事发生过的故事,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我越来越固执地认为,我们的生活,就是由这一件件小物品组成的。
每丢失其中一件,就像是在和自己过去的一部分,和过去的一些人和事,挥手告别。
直到有一天,身边的物件全都翻了个新,自己也就变成了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人,一点点,一寸寸,长成了大人模样。
甚至有一天,我也不会再为丢失了一件物品而黯然神伤了吧。
会有那样的一天吗?
我想是会的吧。哪怕现在的自己再怎么不希望它变成现实。
总有人跟我说,你要向前看往前走啊,不要总是活在过去。而我却总难做到,只一个劲地往回看。
我一直都觉得,回忆是这世间最不需要强忍的东西。是我用过的每一件物品,我经历的每一件事情,组成了现在的我。回忆过后,能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人,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做的,是这样的人。
我清楚地知道,那些陪伴我或长或短的物品,终有一天会离我远去。终有一天,我也会不再抗拒成长,会欣喜地去拥抱整个世界的波涛汹涌。
现在的这些执着和眷恋,多年以后回想起,大概会说这就是年少的认真和坚持吧。或许不够合乎时宜,但它确实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和未来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