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健康&养生》专题征文活动。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我曾和很多人一样,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读了几本书,走了一些路,学了些知识。毕业后,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期望自己找个工作,好好上班。出乎自己意料的是,一毕业,我平顺的生活就结束了。
转折点是生孩子
2014年中我怀孕了,第二年春天生下了宝宝。从产房出来后,我高兴地盘算着坐完月子要去逛街,却丝毫不知道一个威胁极大的罕见病正在靠近自己。
先是肚子都憋鼓了还毫无尿感,医生在药物无效后给我用上了导尿管。后来情况越来越糟。出院时人依旧极度虚弱,浑身颤抖,心慌气促。全身沉重无比,站立时感觉内脏肠子快把骨盆压扁,仿佛地球是个黑洞,吞噬着自己。每抬一步,都像要把脚从沼泽里拔出来一样困难,就算躺着都觉得自己的体重快把背给压碎了。
而且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极其怕冷,门窗紧闭都感觉一阵莫名的寒风往身上猛扑,穿透皮肉、深入骨髓,冷得像中了玄冥神掌的张无忌。但同时,体内不知什么地方又涌出一股狂热燥火,冲到脊柱、肺里、心上,炙热难当,大汗不止,一天要换十几次衣服。
要知道那可是宜人的四月!正常人怎么会有冰冷的感觉呢?可它们为什么那么真实?我害怕极了,不停地查找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家人心急如焚,也帮我四处打听,但一无所获。
后续几个月,新的症状还在不断出现。目眩、幻听,眼前闪闪烁烁,忽明忽暗,脑中巨声回响,挥之不散。浑身疼痛,像跑完了马拉松的选手立马爬上搏击台,被对方拳打脚踢12个回合后彻底打倒在地。
每一个晚上都严重失眠,手肘、后背、小腿肚、脚后跟,所有触碰到床的地方都无比酸胀,找不到任何一种能让自己舒服些的睡姿。熬到终于有些睡意、半梦半醒之间,噩梦又来了。梦见自己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梦见儿子不哭不闹、眼神空洞,变成了一个橡胶人;梦见自己回到了待产室,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扭曲的惨叫……在不断的胀痛、昏迷、惊醒中折腾到天亮。
有几次天热,胸闷得厉害,还没来得及叫家人开窗,心跳就飙升至170,张嘴大口呼吸也不管用。你听过木匠用老式锯子锯木头的声音么?人缺氧快憋死的时候,不是用嘴巴和嗓子呼吸的,是用气管、用肺、用全身的每个细胞、每块肌肉呼吸的。它们扭在一起,发出锯木头那样“咔库咔库”的声音,就像在大声喊“我不要死、我要活、我不要死、我要活!”
健康人一定无法想象我当时的病症。但这些能够表达出来的,只占所有病症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是更多千奇百怪无法言说的症状。最后的三分之一是心理上的痛苦。
这一场病,是身体上的煎熬,更是精神的磨难。我变成了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即使在最热的夏天, 为了抵挡外寒,也必须用手套、棉鞋、自制的头套、反穿的睡衣把全身都包裹起来,看见的人都会觉得我是个疯子。生活完全没法自理,甚至没有力气去咀嚼食物,瘫倒在床上大半年之久。我从来不曾想到需要靠料理机和吸管才能活下来!因为不能淋浴(碰水使我全身胀痛难忍),还让婆婆帮我擦了几个月的屁股。
“是不是很不好意思?”
问这个问题的人,想必从来没有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濒死者,是没有尊严的。
我多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听听鸟叫,看看人群。但我不能吹风,外面空气的流动对我来说无异于枪林弹雨,紧闭的门窗是我不可逾越的障碍,屋内一成不变的摆设和窗外灰色的天空构成了我世界的全部。
幸运的是屋内还有儿子,他提供了我在病情最重的时候仅有的快乐。但我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双面镜,我在这一边能够看到他欢笑、翻滚,儿子在另外一边却无法感受妈妈渴望给予他的温情与挚爱。哺乳到一个多月,因为身体虚弱和要吃药的关系,不得不断奶;儿子哭的时候,不能把他抱在怀中让他平静下来;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摇奶瓶——我什么也给予不了。因为生孩子重病缠身的我,又被这个疾病剥夺做一个正常母亲的权力!
病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丝毫转机。坐完月子后,在家人的支撑下我鼓起仅存的勇气四处求医。在最好的大医院看遍相关的西医科室,医生们对我的情况都无法给出确切的诊断,一系列排除性的检查得出的结论是我所有生理指标正常。我们找到了最好最资深的中医医生,他开的药也始终不见起效。
在这样的境遇中,我想到了那个字——死。我向命运投降了,“不要再对我严刑拷打了。”结束了。就这样吧。
可是真的就这样了吗?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还有事情没做,我追求的美好人生甚至还没有真正展开。况且我死了,父母怎么办?他们老了也会像我这样缠绵病榻、神志不清、意志软弱、苦病缠身,谁来安排他们的生活?孩子怎么办?他才是个新生儿,未来漫长的人生,没有母亲的他将怎么走?
恶疾就像一个魔咒,驱使着我在清醒的时候断断续续地写下自己对孩子的嘱咐,像一个将死之人努力地说着自己的遗言。“妈妈很抱歉”、“好好爱爸爸”、“在学校被小朋友欺负怎么办”、“遇见自己爱的人”、“保持健康的身体”、“世界那么大,出去看看”……
天哪,我想和他说一辈子的话,怎么写得完?母子相处的快乐,怎么能用文字替代?再也不存在于世界上的我,又怎么能听到他的回音呢?他看到我的文字的时候,是会哭泣还是微笑呢?他会原谅我弃他而去,一直乐观地活下去吗?
那些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像游丝般脆弱,却交织成一张结实的网,一次又一次把我从人生的边上拉了回来。终于,命运仿佛厌倦了似的,放松了对我的穷追猛打。经过不断打听,家人找到了能治疗我的病的医生。病情开始慢慢缓解,我逐渐能够生活自理。只是恢复的速度慢得出乎预料,到现在也没能出去工作。
“这一年的成长远超过去十年”
这句话是我老公说的。我们相识十多年,他见证了我的成长,也陪伴我度过最困难的时光。病中我切身感受了人在老弱残病的折磨下的肉体感受,体会了心灵的痛苦绝望。站在人生的悬崖边上,我有机会更深入地思考了生和死。
生命实在太脆弱,事故、灾难、疾病都有可能带走一个人。而他的生死,虽然放在世界这个浩瀚海洋之中不值得一提,新闻上也不见报道,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从此就天翻地覆了。世界上不再会有这个人,家人也要学会离开他的音容笑貌、喜怒哀乐而活下去。
可家人是那么的重要,他们是苟且生活里的支柱,是疲惫工作后的甘露。于我,他们是带我重生的引路人,是缓解痛苦的安慰剂,是囚笼生活的救赎者。
从前的我对待一些人和事有着强烈的爱恨情仇,时时告诫自己克制情感。而现在,我会用温和的内心化解自己的情绪,懂得了真正的放下。从前的我坚强而不肯放弃,现在则可以后退一步,给自己宽裕的呼吸空间,接受当下,才有更健康的自己拥抱更广阔的未来。
从前我对健身抱着心血来潮的态度,并不十分在意。现在,会注重劳逸结合,在养病期间多做一些简单、放松的运动,在写作的同时劳逸结合。食疗养生腹式呼吸等方法也牢牢遵守。并且,在朋友的介绍下找到了体能康复中心,准备在病好了之后去进行系统锻炼。
如果有第二次生命,你将怎么过?
差那么一点点,我就选择用死亡逃离痛苦了。在开始恢复的时候,我的大脑常有一种被重置、格式化的感觉,仿佛记忆被抹去不少,头脑也轻松许多。再加上身体日渐舒爽,就像慢慢获得了一个全新的生命。
虽然有一些东西从我的“前世”那里继承了下来,比如年龄、学历、亲人、朋友,但有很多东西还是大不同了。而这些“大不同”,使我希望以不同的姿态迎接新的人生,那将是一个更加健康、和善、与自己和解的人生。我想到了很多以前根本没想做的事情,读了一些以前不感兴趣的文章,思考了一些以前没想清楚而搁置了的问题。
于是我开始写作。大约产后14个月,病好转了一些,能偶尔出门走两步、带带孩子、写写文章了。我想作为一个经历过地狱、靠近过死亡的人,分享一些站在人生边上才会领悟到的想法。这些想法可能是人生感悟,可能是一些实用的技巧,也可能是为生活增添美好的方法。我希望以后能出一本书,把病中写给儿子的遗言充实一下,用母亲的口吻告诉他去追寻有意义的人生。
同时,我也有做一个公益组织的计划,让更多的人了解我的病,以便以后可以帮助不幸患病的人。我的病发病率极低,即使在医疗资源充足的上海,也迟迟不能确诊。后来中医对我的诊断也是“营卫不和”、“产后痹”、“阳虚”等等众多截然不同的说法。后来对我帮助很大的医生对我的诊断是“疟症”。确诊困难给治疗带来了极大障碍。直到一年多以后我才找到了一些病友和电视报道,说这个病在西医上叫做“躯体化障碍”,属于抑郁症的一种,得去看精神科。我从不知道“抑郁症”居然会出现如此多的身体不适的症状,原以为抑郁症的表现只是心情不好、看不到希望、最多是嗜睡而已。
对于很多身患产后疾病的人来说,困难不仅来自于疾病本身,也来自于自己和家人对疾病的无知和偏见。
我在网上碰到过很多病友,少数人能够取得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找到合适的医生,在较短的时间内康复。但是更多的人没有这么幸运,她们或是因家人没听说过这种怪病而被以为是假装生病、是产后精神错乱;或是听信了不良商家和民间传说的各种治病方法,把病情搞得越来越严重;或是因为身体虚弱无法照顾婴儿,引起家人不满甚至拳脚相加;或是忌讳“精神疾病”这个词,不愿意去精神科就诊……同时我也知道了躯体化障碍病人绝大多数都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因为几乎没有人能想到自己身上那些具体的症状,比如肌肉酸痛、出汗、怕冷、关节疼等等,是用精神科的药物治疗的。甚至很多医生也缺乏对这个病的认知,没有建议病人转到合适的科室。
所以我希望通过做公益让更多的人看到心理疾病的严重性;更让大家知道,有一些心理/精神科的疾病,会表现为生理症状;希望那些被公益组织覆盖到的人群,可以正视自己的心理状况和身体状况,及时接受适当的治疗;希望所有接触到我们信息的人,不管是否生病,都了解到健康的重要性,并终身重视。
公益绝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事业,它需要我有健康的身体和不懈的精神,也需要机遇和人力财力的支持。现在的我还无法肩负如此艰巨的任务,就从写文章做起,边思考,边行动,并在简书上记录下来,这也是“思行录”三字的由来。我希望这里能成为一切的起点和基础,并邀请更多的朋友加入。这是一个长期的目标,是我在第二次生命中想一直做下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