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味道,是时间的味道,是阳光,灰尘和花香的味道。人是越走越远,味道总在心底,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也还能反复回味。
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再回去时,不知老屋是否还在?门前的花是否还在开?
01
我家与叔叔家比邻,中间两堵墙紧紧挨在一起,相互依靠。没分家之前,大概是叔叔还没结婚的时候,大家都是住在一间大屋里。门外有一棵高大的桑树。
那时候还不是水泥砌的墙,都像土砖头一样灰突突的。高高的屋顶,还是木头横梁支撑的。屋顶用的还是灰瓦片。暗淡而深沉。
家里还有一张红漆的雕有镂空花纹的旧木床。支起纱帐,古朴含蓄。想来是父母结婚时候置办的。可是跟爷爷奶奶相处的日子,也是母亲这辈子最暗淡的时光。
爷爷是木匠,父亲早前也是学木匠的,后来才学着做工程了。也慢慢越走越远,一走就快二十年了。母亲出去了,也不太想回去,只是也惦念着家里还在辛劳付出的老母亲。
分家以后,曾经一栋房子的地基分成了两半,兄弟二人一人一半。比邻起了两栋两层的小楼。还是村里的熟人和亲戚一起盖起来的。只记得,打地基的时候,放的鞭炮特别响亮,大家都像憧憬美好生活般很开心,很有干劲儿。
只是,新房子起来后,爷爷奶奶住在哪一边又是个问题。叔叔没结婚的时候还好。结婚后,不知道闹过多少回。爷爷因癌症去世后。奶奶一个人还住过门前的一间茅草屋。后来还是被母亲接回去了,到现在也是住在我们那边。
奶奶总是心疼小儿子,跟爷爷一起伤过母亲的心,很多年了。按照母亲的说法,那会儿她都快被逼疯了,还是自己劝自己活过来的。
等我们姐弟都上了大学后,母亲才从老屋搬出来,来到了父亲这里。后来。弟弟又回到父母身边工作。母亲大抵是不愿意再回去的。那些年轻时,伤心的事应该还会隐隐作痛。
最近听母亲说,家附近在修高铁。按照规划,高铁正经过村子,所以要全部拆了,搬迁到新农村小镇的楼房里去。
02
老屋于我,是不可选择的风景。那里有我所有的童年记忆,充满着可以直入心底的味道。
那时,门口九曲连池,池塘一个连一个延伸出去。涨水的时候像小河一样。暴雨的时候,水都会直接涨到门前走廊那里。池塘那边是一片又一片的稻田。水就是它们最好的邻居。
最美的,是池塘周围的野蔷薇。一簇一簇的,开满粉白色的小花。倒影在池水里。
那时,喜欢邻居家门前的小花园。他们临水种下了很多花:凤仙花,小菊花,夜来香,栀子花,金银花,月季花,喇叭花……每次看到又有新的花开了,心里就痒痒的。
后来,终于开口要了一枝月季回家扦插。小心翼翼地把剪下来有刺的那截埋到土里,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旧叶枯了,再发新叶。经过那个等待的过程,就意味着扦插的枝干长出了根,可以在新的土壤里稳稳地生长了。后来终于等到花开的季节。
还从野外荒废的水站旁,找回了一枝金银花。按照扦插的原则压在土里,将藤蔓固定在一棵小松树上。后来整整地爬满了一树。还开出了白色黄色的小花,香味更是穿透纱窗,藏进每个夏天的梦里。
不得不说的栀子花。是叔叔从别人家移植了一棵,最后却只开出小朵的花。后来又去买了一把。种在了自家门前。密密的一丛。等看到大朵绿白相间的花骨朵时,我就知道这次的对了。
硬朗油亮的绿叶里,一朵朵白色的花竞相绽放。那会儿,我们还喜欢梳个辫子,把花簪在发间。带着那股栀子香到处窜。睡觉的时候,也会摘几朵半开的,放在床边的白瓷碗里,伴着香味入眠。
老屋虽简陋,家具虽陈旧,日子却简单自然。只觉得,空气里飘着自然花香的时光,是我这辈子都会珍藏的美好。
来到一个又一个城市后,我仍旧在追逐花的影子。它们虽开在了不同的地方,却开在同样的季节。相同的味道,又开启了心底的一扇窗,唤出味道里关联的喜悦。
03
父亲为了生存,离开了自己的家,离开了熟悉的人与土地。母亲送远了我们,也跟着父亲的步子,找回了自己在异乡的家。而我们,永远带着老屋印在心底的味道生活。
一次,在茶艺老师那里喝一款陈年的生普,味道瞬间带我来到一间破败的老屋里。屋顶的瓦片落在地上蒙了尘,横梁也坍塌了。破窗缠满了蛛丝,蜘蛛也早已搬离。满屋都是灰尘的味道,毕竟它们已主宰了这里。
即便如此,破败了,阳光却进来得更多。阳光与灰尘的味道,或许就是记忆的味道。这也许就是分家前那栋老屋的意象。
那是属于爷爷奶奶的房子,里面装着父亲和叔叔的童年,还有我出生后仅有的一点印象。这就是属于时间的味道。陈年旧事,大概也是这样唤醒的。
后来,我在上海的阳台上先后养过月季花、栀子花和喇叭花。月季花的叶子很容易长虫子,然后就开始枯萎死去。花开了几朵,最后也没熬过几个月。喇叭花挂在阳台的铁艺栏杆外,开始满满的一盆,后来即便浇水了,也留不住,有些花骨朵还没绽放就奄奄一息。栀子花也是类似。
蓄不住水,是因为我仍旧不熟悉他们的习性。曾经只是简单的扦插,什么都不用管,偶尔浇浇水它们就欢乐地成长。
如今离开了池水土壤,装在花盆里,放在阳台上,阳光也是能照进的时候才来,雨水也不容易进来。早就失去了自然的环境,成长也是费劲,绽放也有了难度。
庆幸的是,我又喜欢上了樟树的凛冽木质香味,桂花浓郁又甜蜜的味道。它们也会飘窗而入。
老屋总是要老的,人也如此。旧的坍塌了,新的立起来了。新的又变旧了。时光易老,人总是会越走越远的。喜欢的,不喜欢的,欢快的,痛苦的,都将远去。可有些味道却永远不会变,它已藏在了心灵深处,久得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父亲说,再过几年挣点养老的钱,还是要回去的。回去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然后钓钓鱼。只是到时候未必放心得下孙子。何况,老家里他熟悉的人,到时候也未必还在。
乡土终归是离开得太久了,而变化也是太快。没有什么人和事,还在原地不变的。不认他乡为故乡,故乡只能在梦乡。好在,那些味道能反复回味。而我们,是否也会像那些扦插成功的植物一般,在新的土壤里在断裂的地方长出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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