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岛的星期六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生活中有很多令人激动的事情。比如获得第一份工作,开始独自生活,有指望和中意的女孩子约会。在星期六上午九点困在公司电梯里也是其中之一。

当上升中的电梯在12层和13层之间停下的时候,显示屏上的数字像烛火一样被吹灭。我并没有感到慌张。

这样的事就是会发生的。早早有人预料到了这种事故的可能性,做出了妥善的解决方案。能被预料的事故根本称不上事故。

“没事的。维修人员很快就到,也许还能赶上开会。”

我比预想中还要熟练地按下警报按钮,就像每天早上都会按上这么一次似的。方形的按钮上有个铃铛的轮廓,当然也可能是寺庙里的大钟。

按钮是二维的。

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那只是一张贴在操作板上的贴纸。

“到底谁搞的恶作剧啊!”

和我共乘电梯的中年人发出怒吼。

对方好像个性很强。我从进电梯起就尽量不朝他那边看。

“没事的,给物业打电话就好。”

我安慰道,在包里摸索,想要掏出手机。

“啊呀,手机我记得是放在......”

然后我记起来,手机被我忘在公司了。

没有手机的话连时间都不知道。没有手机的话不能给小云发消息。没有手机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轮到中年人安慰我了。

“我想肯定是有办法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困在电梯里吧!”他处变不惊地说,好像是困在故障电梯里的专家。“虽然是周六,但是也不是没人来公司。别人发现电梯不运行了,肯定会报修的。”

我认为这样的推测合情合理,不禁佩服起对方清晰的思路。

突然,一条闪电般的恐慌击中了我。

“那个,请问您在进电梯之前有没有看到地上有一张纸?”

“有张纸吗?倒是没注意。”

“一张盖在地上的纸,从背面透出7个竖着写的字。”我战战兢兢地说,

“我在想,万一的话,那上面该不会写着‘故障中请勿乘坐’吧。”

“原来如此,这也是有道理的推断。”中年人微微颔首,“以这个公司的习性,凡是坏了的东西一概都是放着不管的。过道里的饮水机就一直没修,水箱里都长出绿色的植物,形成生态链了。”

一阵真空般的沉默。希望被剥夺的感受压得我们喘不过气,而真正的绝望还未到来。

我怀念地想起在乡下度过的童年时光。偶尔早早醒来的日子,四下也是这么安静,空气中像是灌满了水。我总是兴奋又感伤地等待第一声鸡叫打破这宁静。

在市中心办公楼的故障电梯里自然不可能响起鸡叫。事实上,听觉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机能,开始多此一举地制造内在的耳鸣。

这样下去可能疯掉。

“简直就像在无人岛一样呢。”

我试着向中年人搭话。

“你说什么?”他愠怒的反应简直像被人说到了痛处。

失败了。

“无人岛,就是没有人的小岛,电影和小说里的遇难者经常漂流到那里.....”

“我知道无人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提到它?”

“我刚刚想到的。我们现在呆在和外界隔绝的环境,又没有逃生的手段,很像在无人岛上遇难了。”

“什么意思。可这里不是无人岛吧?把不是无人岛的东西说成无人岛有什么意思?”

这个人没学过比喻吗?

“理论上而言,确实不是。”我被迫承认这一点。

“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无人岛上有了人就不叫无人岛了吧!”他最后教训我说。

这个人个性真强啊。我忍不住再次这么想。

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人就会沉入无边无际的妄想中。我想起小云的笑脸来。小云总是带着一副让人联想到小动物的笑容,似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笑了。

她在和我打字聊天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呢。想像出小云不笑的样子反而比较困难,毕竟她发出的聊天气泡似乎也是笑眯眯的......

“你星期六来公司是干什么的?”在我构思到求婚的时候,被一句问话惊醒。看来找了一圈都没有可以做的事,中年人决定重新认识我。

不是加班难道是来野餐的吗?我想道。

“我是来公司开会的。”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请问,您是来干什么的?”

我在公司没见过他,只能衷心祈祷对方不是一直居家办公的同事。

虽然之前一直没讲,但他的外表很难说是司空见惯的类型。

虽然只剩下头顶薄薄一层头发,怎么看都是50多岁的中年男子,却穿着日本动漫里那种可爱的女生学校制服。脚上搭配了长到小腿中部的黑色袜子和圆头皮鞋,上半身是宽大的杏黄色外套,裙子短得不可思议。

用世俗的充满偏见的说法来概括的话,这是个中年的女装癖。

不过世界上就是有形形色色的人的。这是世界之所以成为世界的本质。没有人是生来该被歧视的,没有人希望被人大惊小怪地看待,哪怕是严重脱发的中年女装癖。这就是我之前刻意没提他的外貌的原因。

我跨越了表皮和表皮的壁垒,以我的心对他的心发出提问,

“请问,您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自爆的。”他说。

“自爆,就是自我爆炸的简称?”

“那还用说。”

“自爆,指的是物理意义上的自爆吗?”

“还能是哪种自爆。我不作兴搞那种弯弯绕绕的隐喻。自爆就要痛痛快快自爆,炸他个血肉横飞,炸他个片甲不留。反正要死,不如去公司自爆,让周末加班的家伙统统给我陪葬。不过就是这样。”

他的语气像是在向大食蚁兽解释去火车站的6种地铁换乘方案,

“炸药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型号,普通的自制烈性炸药罢了。机会难得,不妨给你看看。”

他解开外套,里面是配套的白色女式衬衣和红色蝴蝶结,腰部绑着一圈看上去如假包换的炸弹,证明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没想到事到临头会发生这种倒霉事情。”他第一次咧开嘴角,露出的所谓笑容能吓哭小孩,“不如就在这里引爆,把你带走算了。嘻嘻嘻!”

一个人的一生中,究竟会被多少中年女装炸弹客威胁呢?我想正常人的数值都是0。

“请问,我能提一个建议吗?”我说。

“但说无妨。”

“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是您的主题最好统一一下。”我说,“绑炸弹自爆和穿女装,最好只选一个。如果要绑炸弹就不要穿女装,穿女装就不要绑炸弹。”

“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两个特点都太有个性了,放在一起反而会互相扯后腿,让人不明白您是个怎么样的人。网络新闻也会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究竟是绑着炸药的女装癖呢,还是写穿着女装的自爆癖呢,您希望别人怎么看您?最好忍痛割爱,把不需要的那一方给舍弃掉。”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不禁怒发冲冠。这只是修辞上的说法,因为实际上没有帽子,也很难说有什么头发。

个性真强啊。我想,无论看几次都习惯不了。

“你听好了,不要因为我穿着女装,腰上又绑着炸弹就把我当成头脑不清醒的疯子。女装是平时就在穿的,炸弹是花了一个月辛辛苦苦做的。所有人都不是突然之间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我也是如此。你叫我舍弃任何一方,等于在叫我舍弃一部分的自己。”

他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那是自然。”我连连点头,“可是人们要先对您形成完整的最初印象,然后才能慢慢地了解您,修改和完善对您的印象。这是人类意识的机制使然,轻易改变不得。您不妨讲讲看,究竟为什么要自爆呢?”

我提出早该提出的问题。确实无论要阻止他还是逃离他,这是必须了解的因素。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感到要这么做。”他说,

“不过就是常年照顾的患癌的妻子去世了,也没有孩子,工作也不得心应手,除了女装没有别的兴趣,大致上丧失了活下去的倾向。随处可见的事情。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可能安安分分地活下去。反过来说,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从逻辑上,还是解释不通为何我要对公司发动自杀式袭击。所以与其说这个选择是出于理性,不如说是出于本性。”

“对于有理性的生物而言,符合本性就是符合理性。”我说,“这是马可·奥勒留说的。”

“那又怎么了。”他嗤之以鼻,“名人名言本身没什么意义,意义在于听的人怎么理解。纳粹不就是这样利用了尼采吗?”

个性真强啊。我不知第几次这么想到。

“反正我已经决定要炸死你,不如慢慢来好了。作为消遣,你不如说说有什么理由能让我放过你。”

他微笑着说,货真价实的恶魔大概也不过如此。

我思考能让有女装癖的丧妻无子中年人对我产生同情的要素。

“那个,我是个刚刚转正的实习生,在一般常理看来,算是大有前途吧!”我说,“还有,我和组里叫小云的女孩互相很有好感,年龄也差不多,发展下去有可能会交往。”

对方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望着上方。看表情像是在观察天花板上的蜘蛛,思考眼下要不要除掉它。

“还有,我每周六要给乡下的母亲寄信。她听力不好,打电话很麻烦。”我说,“如果现在死了的话,她就收不到我的最后一封信了。”

对方开口了,眼睛依然朝上。

“你说每周给母亲寄信,有证据吗?不会是为博取同情编的借口吧?”

我在包里翻来翻去。好巧不巧,给母亲的信我正好带在身边,预备下班后寄出去的。

我把找到的信封给他看,又拆开来让检查内容,确认的确是寄给母亲的。

跟在监狱里似的。我暗自想到。

信里没写什么特别的东西,汇报了最近的生活,总体来说都是好事。这也不是说谎,因为我近期确实相当乐观。工作到手了,生活稳定了,和小云的距离在稳步拉近。在今天困在电梯里之前,我自己都处于一种脚不沾地的飘飘然状态。

“妈妈,生活很可爱。”

我在信的结尾这么写道。再看一遍自己写下的东西,我的脸有些泛红。什么玩意,生活很可爱!

对方点点头,确认放行。这样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临时准备好的。我把信件折好放回信封的时候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放松的反应被对方看在眼里,他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

“那么,我就姑且放过你好了。你似乎有充分的理由活下去,就看在你前途大有可为,还很孝顺母亲的份上。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对方说。

“我才不管你怎么样咧。工作也好母亲也好女朋友也好,反正我已经通通没有了。

我对生活放弃了一切希望,最恨的就是看起来很幸福的年轻人。看你写的信里全是好消息,心情是不是像在黄金周的开头一样快活?你就给我死在黄金周的第一天吧。去死,去死,去死。”

中年人拉住炸药的引线,像赌气的小学生一样念叨着“去死”,看样子沉浸在负面的感情中。

哪怕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要说出来啊。我想道。生气的人看起来总是很幼稚,大概是因为只有自身弱小才会经常生气吧。

“去死之前,有没有什么遗言?”

你要去死的话,自己一个人去死不就好了?

我当然没有这么说。就算是特蕾莎修女听见这种话说不定也会被激怒。眼下必须想办法安抚他才行。

其实我像你妻子一样得了癌症,已经快要死了!现在编这样的谎话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手边也没有什么好证明的东西。

看,飞碟!我一直很想试试看这么说。转移对方注意力,趁这个机会把他打晕......电梯里哪来的飞碟呢?

就在刚才,外面发生了核战争,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以中年人的个性,很可能会耸耸肩说“那又如何”然后干脆地拉下引线。

看样子穷途末路了。心情反而不可思议地雀跃起来,活像聚会时跳上桌子唱歌的大学生。难道这就是绝望吗?

“如果只能带一件东西去无人岛的话,你会带什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稀里糊涂地说出了口。

完蛋了。

我此时的心情就像是试了两个错误密码后手肘压到键盘,浪费掉了最后一次的机会。

“你怎么还惦记着无人岛呢?这么舍不得吗!”

中年人不胜惊愕。

“这个......这个是困扰了我一生的问题,所以死之前想听听正确答案。”我结结巴巴地说。这当然是扯谎。

“把提问当作遗言,你个性还怪强的嘛。”

轮不到你来说。

“只能带一件东西吗......没道理只能带一件的嘛。带什么呢......”

他苦思冥想。我有预感会给出个性很强的答案。

如果只能带一件东西去无人岛的话,你会带什么?

这是但凡有朋友的人至少会被问过一次,也会问别人一次的问题。没人对答案感兴趣,只是被想象中穷途末路的紧张感所激动。

我现在可是字面意思上的穷途末路,和绑着炸弹的中年人呆在无处可逃的密室中哦。

我很想这么告诉那些在餐厅里等上菜的时候用这个问题打发时间的人们。这种处境下思考无人岛问题的紧张感可绝对不一般。

“所谓的东西,指的是世界上任何一件东西吗?自由女神像,灭绝的渡渡鸟,或者E.T.都可以吗?”

“人算在东西里吗?”

他问我。不愧是下定决心自爆的人,根本没把生存下去作为前提。

我怎么会知道!我在心里说。

说实话,没人清楚无人岛问题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观。

所有人可能都会自然地产生这样的疑惑:凭什么只能带一件不可?如果是20件就好办了。如果是200件的话,管它是去无人岛还是去火星都不成问题。

“那您就把这个电梯当作无人岛好了。啊,隐喻的问题麻烦忘掉,也请不要争论有人的无人岛到底还是不是无人岛。”我苦笑着说。“您会选择带着什么进入无人岛呢?”

我想像着这么个人物站在海平面上勉强探出头的一小片岛屿上,岛上还长着椰子树。

“假如我事先知道自己会进入无人岛的话。”他确认似的自言自语。

“只能带一件东西。”我提醒他。

“任何一件吗?”

“任何一件。”我妥协了。

女装和炸弹已经算两件东西了。当然我忍住没说。现在想起来,和这个人相处的时候忍住不说的话也太多了。

沉默再次降临,像是在说“你还记得我对吧”。

类似于有脾气的名人被记者问了涉及隐私的话题那样,这里的沉默是一种攻击。

“假如我事先知道自己会进入无人岛。我就根本不会进入无人岛。”

他一字一顿地说,听语气好像有些恼怒。

“假如我事先知道自己会进入无人岛,我就根本不会进入无人岛。”

犯规了吧!我在心里喊道。

这么说的话,游戏规则都被全盘否定了,就和质疑“为什么足球只能用脚来踢”一样。

很遗憾,客观角度上不存在完美的答案。无人岛的问题不是用来回答的,是用来想象的。不知道中年人能不能体会到其中精微的趣味。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未尝不是有创意的回答。不过这样的答案稍微机灵一点的孩子都能想出来,而且说实话极其扫兴,出口的瞬间大概就会冷场。

不过穿着女装发动自杀式袭击的中年人就算回答“我根本不会进入无人岛”,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也最好不要反驳他。

“正确!”我喊道。由于发声太用力,此刻的余音大概在电梯井里回响。

“你活下来了。我放过你。”

他说。

我不明就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我失去了之前20分钟的记忆吗?

“谢谢。”我说。

“维修队大概很快就会过来吧。然后我就会离开,你大概是这里最后一个看到我的人。”

我当然不至于说“请不要走,至少喝杯茶吧”。说实话,没有什么比远离恐怖分子更令人愉快的了。

他重新扣好外套的扣子,并毫无必要地拢了拢稀薄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女装癖,而不像身怀炸弹的女装癖。

“妻子活着的最后一段时间,我甚至不能看到她。”

他毫无铺垫地突然说起这个,好像在拍什么记录人情冷暖的纪录片。

我习惯了他的个性,早就知道没办法理解这家伙的脑子。

“每次看到,都想着已经变成这样了到底还有什么理由不死。

因为她看起来非常乐观。好像还有十几年,二十年好活的样子。实际上每天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自己心里很明白,那副样子大概是做给我看的,为的是让我好过一点。

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忍受不了看到她。”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倒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有些心里发暖的感觉。一定是记忆把实际存在的不适过滤了,只留下影像,就像在看别人的生活。死去的人笑容满面,活着的人反而在哭。人真是很奇怪的啊!”

女装炸弹客喟然长叹,听起来有点像生锈的铁门被微风吹动。

“当然这不是说我想回到那段时候。我既不明白她的想法,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她。我很自私,不在乎别人,只在乎别人在不在乎我。不过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他停下来,等着我请他讲下去。

“您弄明白了什么?”

“我在这里的理由。

我想要炸掉公司,炸掉自己的理由。你说了无人岛的什么,然后我就懂了。”

“了解自己总归是好事。”我说,“可喜可贺。”

头顶传来嘈杂声,还有人的喊叫。“喂喂,有人在里面吗!”

虽然顶多过了几个钟头,上一次听到外界的声音好像是十年前的事情。我不禁大受感动。

“我们是修电梯的。请不要动,这就把门打开!”

“喂,你在里面吗。”小云的声音传过来,她在叫我的名字。“我看你一直没来开会,也不回消息,想着是不是困在电梯里,就把维修队叫来了。”

这如果不叫天降救星的话,还有什么叫天降救星呢。我简直想给妈妈写信炫耀。

“对了,还有一件事。”穿女装、绑炸弹的中年人叫住我。

“怎么了?”我有不吉祥的预感。一般情况下好事情不会放在最后才说。

电梯被打开一条小缝,维修人员把一只胳膊伸进来,就像是猫用胡须测量洞的深浅似的。随后大概觉得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左右的门被一下子掰开。

“有关那个小云。”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偷笑,

“你最好查查清楚。她好像已经结婚了哦。”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既想问个明白,又害怕被小云听见,声音刚飞起来就掉了到地上。

门打开后,小云和两个维修人员站在门外,和门另一侧的我面面相觑。

他们的脸看起来像是静止的,简直可以画成古典主义油画。

“刚刚,你在和谁说话?”

小云一脸担忧地问我。

我一个人站在电梯角落,在讲究一点的公司的电梯里,那里一般是放观叶植物的位置。女装炸弹客不知何时不见踪影。

我这才记起来还没问他的名字。

“这个公司有没有被穿着女装绑着炸弹的职员在星期六袭击过?”

在我迟到的会议结束后,我这样问小云。她听到这个问题时的表情好像在说“困在电梯里的后遗症啊”。

“如果有的话,大概会上全国新闻吧。”

“确实如此。”我有点沮丧,难不成那家伙真是我的幻觉不成。

“那妻子得癌症死掉的呢?头发大概有这么多。”

“啊。”小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过只是暂时的,太阳被偶然飘过的云遮住那种感觉。

“真的有啊。”

“那个人妻子死后就辞职了。听说是在家里吞药自杀。与其说是殉情,大概只是觉得了无生趣了吧。”

我默默无言。沉默来到身后,把手分别搭在我们两人肩上。

炸弹客的幽灵从此消失了,正如他所说,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所谓的无人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其中寄托了何种遗憾,何种叹息?

如果我知道我将进入无人岛,我根本就不会进入无人岛。

我想其中隐含的话语是“人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的。”

他死后在世间究竟徘徊了多久,又被多少人无视或者视而不见地经过了呢?

在狭小又幽暗的故障电梯里,连接不到任何空间的空间中,炸弹客对我吐露真心话,将他看见的世界递到我的手中。通过这一过渡仪式,他最终能够释然地离开。

至于想要炸掉公司、炸掉自己的动机......

是有的。没有人会突然做出某种举动,所谓的当下不过是一切过往的前沿。

不过就是稀松平常的、随处可见的、人们在超市前台结账时顺手放在篮子里的——

“请看着我”。

“对了。”我突然想幽灵的嘱咐。

“怎么。”

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出口。比起没说的话,我是会为了说出的话后悔的类型。

“小云,你有没有结婚?”

“问女同事这个问题不太合适吧?”她露出柠檬苏打一般清新的笑容,“开玩笑的。是结婚了,那又怎么样?”

“啊啊......为什么之前没说呢。”

“因为你也没问我嘛。”

个性好强啊。我叹了口气,为什么我遇到的人都是这样的呢。

那个礼拜给妈妈的信中,我在末尾加了一句:

妈妈,生活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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