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体力也跟不上，偶尔就会有想偷懒的时候。
她是在桥底的那个小木屋里煮汤的。屋子后面五十米的地方有口井，里面装的是每一个即将往生的人这辈子流的所有眼泪。
一喝孟婆汤，前尘尽忘。在鬼魂走上奈何桥的时候让他们喝下去，便可以忘却前世所有的爱恨情仇和浮沉得失，重入六道轮回。
孟婆想偷懒的时候就会悄悄把炉子封起来：弄几块大木柴垫底，塞上碎木屑，关上炉门，再把汤锅稍稍移开一些，留条缝给炉子透气。这样里面的火既不会熄灭，也不会烧得太旺，可以留下较多的时间让她打个盹。
可惜她忘了，这间小屋的烟囱就直挺挺地立在忘川河边，烟大烟小一目了然。次数多了，哪瞒得了来来往往的狡猾鬼差？
只是鬼差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因为孟婆打盹的时候，木华就在屋子后面悄悄燃起了草堆。
即使她从小做惯粗活，是生炉子的一把好手，此时也需要屏住呼吸，小心地扇动手中的蒲扇才能很好地控制烟的大小。她必须做到自己和孟婆一起烧出来的烟量，加起来跟平时的一样才行。
不然孟婆就会因偷懒而罚，而她还没喝下孟婆汤的事也会被阎王发现，然后被抓住受刑，永世不得翻身。
01 逃跑
是的，木华不是地府里的差役，而是该踏上往生路的一缕鬼魂，没有在地府逗留的资格。
她本应该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乖乖投生到大户人家去享福的。
可她家中仅余下八十三岁的奶奶，自己不孝，让她在耄耋之年还得再一次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
且那想霸占她身子的村长儿子赵大丰，给她安的还是“色诱失败，羞愧自杀”的名头，奶奶如何受得了自己孙女死后还被糟蹋了名声？流言蜚语杀人无形，为什么一辈子与人为善的奶奶还要遭受这种酷刑？
不，她不要喝孟婆汤。她可以为了名节而自断生路，却不想为了享福而扔下奶奶不管。她要回阳间去。回去告诉奶奶别担心，回去让赵大丰为自己偿命，不能再让他祸害更多的无辜少女了。
等着上奈何桥的人数不胜数，长长的队伍却又再一次停了下来。有急着投胎的鬼魂开始骂骂咧咧，只招来了鬼差带着刺的软鞭，疼得它哇哇大叫。木华刚好在上桥的那个位置，仗着身形瘦小，在鬼差打人吸引众鬼注意力的那一瞬间逃到了桥底下。
只是，木华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到阳间去。
世人都说人死由戴着长帽的黑白无常引路，出鬼门关，经黄泉路，至忘川河，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再入轮回。可是她一路上昏昏沉沉，都不记得是否真的有引路无常，待醒过来已经在排队过奈何桥了。旁边只有三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手执软鞭，哪个鬼魂不听话就揍哪个。
02 打水
彼岸花是忘川河边的唯一风景，鲜红绚烂，如火如荼，铺就了往生者的火照之路。奈何桥下有一座简单的小木屋，有着长长的烟囱，喷出来的烟雾将它轻轻笼罩，看不清究竟去到多高的地方。
木屋后面不远处有一口圆井，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老奶奶正在打水。她把绑着绳子的木桶扔了下去，抖了抖绳子让水涌进桶里，再抓住绳子的另一头慢慢地往回收。老奶奶年纪大了估计没什么力气，弯着腰打了好久，水还是没提上来。
木华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逃开鬼差的追捕，找到回阳间的办法，可她还是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因为此时佝偻着腰的她跟自己的奶奶是何其相似。
她父母早亡，是年老体弱的奶奶费尽千辛万苦把她拉扯大的。村子里的水井离得远，小时候奶奶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背着她一起去打水。
她趴在奶奶的背上伸头去看那井里的木桶，被啪地一声扔下去，又被一点一点地拉了上来，感觉非常好玩。有时候甚至因此笑得手舞足蹈，奶奶只好停下打水，把她放在地上让她笑个够。长大后她才发觉自己的不懂事，奶奶却只是摸着她的头慈祥地笑着。
所以木华没办法丢下这个独自打水的老奶奶不管。她来到井边，撸起袖子说一声“老奶奶，我来帮您”就伸手帮忙去拉绳子。
打水的是孟婆。她没想到居然有鬼魂可以逃脱鬼差的看管，然后不急着逃跑，反而很热心地跑来帮她打水？不对，她大声嚷嚷起来：
“你个鬼丫头叫谁老奶奶？！孟婆我今年才十八呢。”
木华听到“孟婆”两个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稳地把装满水的木桶拉了上来，嘴里讨好地应道：“是是是，孟婆您一顿饭可以吃十个包子。咱们年轻着呢。”
木华的奶奶也是这样不认老、不服输，她自然知道怎么应付她。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顺便说几句好话让她开心一下就足够了。老人只是嘴上讨个便宜而已，哪个心里不是跟明镜一样亮堂？
既然她是孟婆，自然是在这有烟囱的小木屋里熬汤的。木华自顾自提了木桶就往小木屋走去。
孟婆看着她提水的轻松模样不由得咋舌。
这桶井水是一千个人这一辈子流的全部眼泪，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她提着都有千斤重呢。是有听过心思越纯净、心地越善良的人提起的水就越轻的说法，但看这孩子步伐如此轻快，这桶水竟只有三五十斤重？
孟婆没有查看生死簿的权利，但她也知道：不管如何，木华都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这样的好人年纪轻轻就死了，眼里却还看不到一丝怨恨，真的很难得。
03 闻汤
木华把木桶提到屋子里面，屋里仅有一口大灶，火上架了一口大锅。烧的也是白开水，正咕噜噜地翻滚着气泡。
身为鬼魂的木华已经没了五感，但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有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叫她忍不住想舀一口起来尝尝。
“你这辈子的眼泪也在里面的。”孟婆说着用手指虚空点了点，锅里便有一团彩色的光跑了出来，变成液体落到了灶边的瓷碗里。
木华立马闻到了更加浓烈的香味，不由得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每吸入一口气她都能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似乎喝下去她就可以像羽毛一样升天了。
升天？对了，这是属于她的孟婆汤吧。
她这辈子虽然困苦，但有奶奶在身边陪着，自己又是容易满足的性子，所以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苦痛。
唯一那次流泪，是她决心用簪子刺向自己心脏的那一刻。她想起许久没回去看奶奶了，缸里的水还够用吗？奶奶老了，再也不能一个人去挑水了。
所以她的孟婆汤很少，只有小半碗。
而旁边还有海口大的碗，或者大酒缸那么大的容器。原来其他人的一生是要流这么多眼泪的。
04 还阳
木华看出孟婆没有刁难自己的意思，便斗胆问道：“孟婆，我想回去看看我奶奶，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阳间去？大恩大德，我来世做牛做马来报。”
孟婆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她声音有些冷冽：“话不要说得这么满。你要是真的出去了，要么被黑白无常抓回来受刑，要么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是没有来世的。”
木华猛地抬起头望向了孟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知道逃走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却没想到连转世的机会都会被剥夺，连入畜生道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眼里有泪渐渐涌了上来，却还是紧紧地咬住下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哭声：“那……那还可以求您帮我一下吗？没有转世机会，我给您跪下磕头了！”
木华说完就要下跪，却被孟婆一把拦住了。她深深地望着这个倔强的姑娘，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外面传来鬼差的呼喝声，想来是发现木华逃走来抓拿她的。她怕了，抓住孟婆袖子的手紧了又紧，指关节都开始泛白了。
“就算现在逃得出去，鬼门关那里也不好过，你好自为之吧。”孟婆说完伸手在木华的额头弹了三下。
她可以感受到自己整个身子一下子就变轻了，开始随着大灶产生的烟袅袅地往上升。原来这个烟囱就是地府通向阳间的路。
最神奇的是，即使进入了烟囱，她还是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她看见了熙熙攘攘的奈何桥开始骚动起来，青面鬼差想要冲进小木屋却被孟婆拦住了，相互打斗起来。看着远去的木华，青面鬼差气急败坏地朝孟婆甩了鞭子，一下子就打得她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胆孟婆，你竟私放鬼魂。现削去你一千年法力，罚你永世劳作不得休息。”
孟婆貌似没听到青面鬼差冷冷的宣判，只是安静地趴在地上，眼睛盯着看不到尽头的烟囱。
孩子呀，在你逃出鬼门关的那一刻——你只能选择成为拥有报复力量但丧了心智的恶鬼，或者保留初心但毫无反抗能力的冤魂。要么认不得最亲爱的人，要么杀不了害自己的人，你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
是否跟我那可怜的孙女一样，报了仇却也丢了心，成了没人性的恶鬼？
05 归家
“喜娃，谢谢你帮我打水。来，奶奶给你糖吃。”木华奶奶抖抖地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地打开。
整个村子的小孩都知道那里面装的是顶好吃的金桔糖，那是她专门做给华姐姐吃的，连带着他们这些脏兮兮的跟屁虫也有得尝一尝。只是华姐姐走了三个月了，木华奶奶再也没有做过金桔糖，剩下的那几个糖没有一个小孩舍得舔一口。
“不要，我奶奶说了，糖吃多了会蛀牙。我去村头玩了，有什么事就喊我。”喜娃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了。
喜娃在木华家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歪了歪头，他怎么觉得刚刚好像有谁的手在摸他的头？他胆子小不敢再多想，念了句“阿弥陀佛”跑得更快了。
木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喜娃这孩子胆子还是这么小呢。不过也是有他们几个小屁孩帮忙，奶奶才可以至今生活无忧吧。
而今她坐在对着门的那张床上，眯着眼睛看着即将沉下山头的太阳发呆。
今日又是月尾，是华华从村长家回来的日子呢。
她是个懂事的娃子，五岁就知道帮忙做家务活，十二岁村长家招女工，她第一个报了名。
月末发工钱有得休息一日，华华便去集市买了些吃的用的提回家，还不忘买些新奇玩意逗她开心，又给喜娃几个小孩买了点零食，剩下的钱全部交到了她手里。
本想让她自己存起来的，只是那小妮子把钱塞回她手里，娇笑着：“奶奶，帮我拿着啦，以后可是要放我嫁妆里头的。”
是啊，她自己也偷偷地给华华攒了嫁妆，盼着看她穿着嫁衣上花轿的那一天呢。只是最后等来的，怎么是她盖着白布、冷冰冰的尸体呢？
赵大丰带着人把她撂在了家门口，说她不检点想勾引他，被人发现后羞愧得自杀了。
胡说！这帮混蛋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她自己养大的孙女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不清楚？村子里哪个不知道赵大丰有多好色，到处调戏良家妇女，要不是他爹大方正直，早被乱棒赶出去了。如今华华被他逼得举簪自尽，死后还得背上“不知羞耻”的罪名？
胡闹！简直胡闹！木华奶奶抄起门边的烧火棍，照着赵大丰的身上狠狠地打了下去，边打边喊：“我打死你这个天杀的，把我的华华还给我！”
木华奶奶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人，平日里最是和善，很得村里人尊重。谁也没想到她这时候竟会发狂打人。在众人面前，村长儿子也不敢对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动手，只好挨了棍子后灰溜溜地走了。
木华奶奶愣楞地扔下烧火棍，转身抱着孙女没有温度的身体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华华啊！”
喜娃几个小孩想走近来看，却被他家奶奶赶回了家。村里人大概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好事者喜欢嚼舌根，暗暗地说：
“谁叫木华一个穷娃子长得那么漂亮，只能算她自己倒霉。”
“是啊，要是从了的话，村长家那可是享不尽的富贵。丫鬟身小姐命，何必装什么烈女呢？”
“你要是喜欢，就自己脱光了爬上赵大丰的床啊！”喜娃奶奶是个大嗓门，说话更是直来直去。
此时她走到那个嚼舌根的胖妇人面前，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只是长成这个鬼样子，估计还没到他跟前就被揍了吧？”
喜娃奶奶是村里头出名的泼妇，跟木华奶奶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两家的关系却意外的好。
她环视了一圈，见好事者不敢再说什么，便走过去拍了拍木华奶奶的肩膀安慰道：“木华奶奶，别哭了。太阳下山了，华丫头睡在地上会冷的，我们带她回家吧。”
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天更冷了，华华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06 公道
木华奶奶自然是去过村长家讨公道的。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村尾的小屋走到了村头的大宅里。只是去到时，赵大丰已经被他爹打得半死不活，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个为村子劳心劳力、耗尽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头发好像比她的还白。他把沾血的棍子放到她手里：“木华奶奶，这个混小子还有半口气，剩下的您来吧。”
村长的老婆云娘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儿子，见状尖利地叫喊起来：“不！老爷，我们赵家就这一根独苗，你怎么舍得让他被活活打死？”
“我就是太纵容他了，才会让木华那个好姑娘白白死去，你也不要再为他求情了。”村长说完就把头偏向了一边，眼睛也随之紧紧闭上，一副不会再管的样子。
没想到，这时候她反倒成了那个手持木棍的恶人了。木华奶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起来，拿着棍子一步步朝赵大丰走过去，眼里有了点点疯狂的光。
云娘害怕地拖着儿子的身体一步步后退去，嘴里叫喊着：“不，不，你不要过来！大丰是我的命根子，你再过来一步，我就跟你拼命了！”
木华奶奶看着瞪圆了眼睛的村长老婆觉得十分好笑，她也真的笑出了声：“他是你的命根子，华华又何尝不是我的命？你家大丰就是宝，我家华华就是草，对吧？”
她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木棍，作势要狠狠地砸了下去。
云娘吓得大叫一声，一把将儿子护在了怀里；村长的眼睛闭得更紧了，紧握的双拳开始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出声说点什么。
“哐当。”是木棍被大力摔在地上的声音。木华奶奶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只能摔棍子走人。
村长在她身后跪了下来，大力地磕着头。她听得见磕头的声音，却不愿转头去看，只顾着蹒跚地往外走去，背影越发的瘦小。
赵大丰害得她失去了孙女，她是很想以命偿命的。可是就算把他打死了，华华也回不来了，只是徒增一对中年丧子的可怜夫妇而已。
她无法选择原谅，但也不愿意变成华华讨厌的那种人。
07 选择
木华站在家门口已经很久了，她在犹豫究竟要不要现身。
如果她出现在奶奶的面前，跟她哭诉自己的遭遇，是不是会让她的心再活生生地撕裂一次？而且她一现身就会被鬼差发现，再一次被抓回地府受刑罚，奶奶能接受得了第二次死别吗？
而作为毫无力量的冤魂，她连人世间的事物都触碰不到，又怎么去阻止赵大丰祸害更多的人呢？
是的，在出鬼门关的时候，她选择了成为一缕毫无反抗能力且只有一次现身机会的冤魂。
她当然可以选择成为一心只想着报复的强大恶鬼，但她就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她会忘了奶奶，忘了所有对她好或不好的人，忘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事情。当然，她也会忘了去看望奶奶，甚至忘了关心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是很想惩治赵大丰为自己报仇，不再让更多的无辜姐妹受害，但她更想看看奶奶呀。那个辛辛苦苦将她带大的老人现在还好吗？她可还记得自己这个不孝孙女？
很明显，奶奶是记得她的。她现在已经不哭不闹也不抱怨了，只是把孙女最喜欢的金桔糖放在枕头下，带着开心的笑容在闲下来的时间里静静地想着。
木华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现身是否还有意义。
现在奶奶过得很好，流言是有，但替她遮风挡雨的人也很多。她自己也很坚强，外界的闲言碎语没有一句放到心里去，每天努力地活着。
她的出现，只会让这个可怜的老人再承受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吧？那还不如再也不见，她知道奶奶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华华，你在这里吗？”都说孩子和老人是最容易看见非人之物的，又是日沉西山之际，木华奶奶好像看见了自家孙女站在门口张望着。
她沉寂的眼里突然有了亮亮的光，急急地从床上站起来奔向门口，手向前摸索着，仿佛想抓住点什么。
即使明白自己不现身奶奶是无法察觉到她的，木华还是紧紧捂住了嘴巴一步步往后退去，一瞬间泪流满面。
那双枯瘦如柴的手，抱过她，摸过她的头，还挠过她的咯吱窝惹得她哈哈大笑。她是多么想再一次抓住它呀！
可那是属于奶奶的温暖，她怕自己碰触之后再也舍不得放开了，只好转身飞快地逃走了。
木华奶奶仿佛真的能感受到自己孙女的存在，她在木华离去的那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
08 报复
三个月了，赵大丰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休养，他爹下手可真没有丝毫的留情。要不是自己是赵家唯一的香火，估计早被打死百八十遍了。
他一边吃着自己娘亲剥的橘子，一边大声抱怨：“娘，你说爹怎么那么死心眼？那个木华不就是家里的一个贱婢，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吗？他的儿子——赵大丰我，差点就被打死打残了！”
“好好好，别生气，对身体恢复不好。你爹那人就是就这样，你就收敛点，不要再去调戏人家姑娘了。”
“可是娘，我还没找到媳妇，怎么给赵家延续香火呀？您又不是不知道，漂亮的姑娘才能生出好看的孙子，更多的姑娘才会有更多的孙子呀。”
赵大丰知道娘亲最看重这个了。果然，云娘的脸色顿时变了变，思忖了一会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你就做得干净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他们的声音压得再低，木华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她就站在两米开外的门口听着，甚至可以透过关着的门看见赵大丰嘴边那抹淫邪的笑。
稍微偏偏头，在这里还可以望见大堂。生前对她很好的村长老爷一脸颓唐地坐在那，头发白了许多，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而他的老婆儿子却在房里密谋着怎么对下一个姑娘下手，真是慈母多败儿。
所以，木华决心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她要现身了。
“夫人，少爷，贱婢木华给二位请安来了。”木华的声音十分清脆的，听过的人都不容易忘记，何况心里有鬼的云娘和赵大丰呢。
他们死死地盯着门口，却发现门上并没有谁的影子印在那，但木华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跟平常在他们房外请安一模一样。
“谁？谁在外面装神弄鬼？”赵大丰提高了声音给自己壮胆，却只惹来木华的轻声嗤笑。
她故意放慢动作，从房门一点点地穿了过来：先是秀气的绣花鞋，再是纤细的双臂，最后才是那张如花的脸蛋。然后规规矩矩地立在门边，脸上扬着最灿烂的笑容：
“少爷您被打糊涂啦？贱婢现在就是鬼呀，还是您叫人把贱婢的尸体抬回家的呢。”
赵大丰当然知道木华已经死了，她死前诡异的笑容还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每每叫他吓出一身大汗。
可是她现在怎么能轻巧地穿门而过，然后笑着站在了自己眼前，跟活着没什么两样？难道真的是她变成鬼魂向自己索命来了？
云娘胆子小，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赵大丰只好强辩道：“你……你是自尽的，不是我杀的。你……你不该来找我的。”
“该不该找你是阎王爷说了算。现在，就随我去阎王殿说个明白吧。”木华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抬起脚一步步地朝赵大丰母子走去，伸手准备去抓他。
“啊啊啊。”赵大丰母子吓得哇哇大叫，成功地引来了大堂里的村长。
他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木华穿过桌子准备去抓自己的夫人儿子，急忙挡在了他们跟前，不敢相信地问道：“木……木华，真的是你？”
“是的，老爷。就是那个被您儿子害死的贱婢木华。”木华停下来脚步，冷下脸死死地盯着赵大丰，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木华，我知道大丰他对不起你。只是我已经狠狠揍过他，他也答应以后不会再调戏良家妇女了……”
木华微微笑了起来，佯装疑惑地问道：“哦，是这样的吗？怎么我刚刚还听到，他要找更多漂亮姑娘给赵家传香火呢？而您的夫人也答应了，只要他做得干净点就可以了。”
木华的眼风扫过云娘，吓得她从床边的椅子跌落到地上，脚软得爬不起来，只不停地念叨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不要抓走我。”
村长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自家的夫人儿子，才发现他们都被吓得脸色惨白，哆嗦个不停。教子无方，夫人还跟着一起造孽，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木华才好。
只是大丰是他唯一的儿子，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求道：“木华，我发誓一定会好好管教大丰的，还希望你可以……”
木华摆摆手，提高了音量：“老爷，您不必再说什么好听话了。阎王爷念我枉死，奶奶年老孤寡，特许我时不时回家看望一下。到时我也会顺便到您这儿坐坐，要是再让我看到大丰作恶，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大丰看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急忙跪地求饶：“木华，我再也不敢调戏良家妇女了，求你不要带我去阎王殿。”
村长夫妇也连声说是，并保证会好好照顾她奶奶。
“除了你自己老婆，其他女人都不能随便调戏，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木华说完就转身走了，还故意穿过了桌子、树木还有赵家那堵高高的院墙。村长一家见状，吓得全瘫倒在了地上。
09 无常
距离赵家大宅已经有好远一段距离了，木华才敢停下来大声地喘气，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
越是封闭的地方越信这些鬼神之说。既然村长的打骂不起作用，她只好设计“阴”了他们一把，只希望真的能让大丰心有顾忌，不再调戏无辜少女了。
“木华，出来够久了，跟我们回地府吧。”眼前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个戴长帽的男子，一个一袭白袍，手持招魂幡；一个全身黑衣，拿手镣脚铐。
“你们是黑白无常？”大概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逃，木华反倒放松了下来，竟敢开口问话。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不拿正眼看木华一下；白袍男子却和善许多，笑着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你不逃？”
木华看得开了，无所谓地说道：“逃？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能逃去哪里？反正心事已了，回去受刑就受刑吧。”
黑白无常对望了一眼，场景瞬时切换，他们竟一下子到了奈何桥的底下。
白无常对着木华微微一笑：“其实今晚我们不值班，是出来溜达的。走的不是黄泉路，鬼差通行簿就没有你的记录，在这不会有人来抓你的。”
什么意思？意思是她可以不用受刑，反而可以在奈何桥底下逗留？
白无常拉起黑无常就走，木华想要跟上去问个清楚，却在看到小木屋的一瞬间停下了脚步。上次孟婆因为自己而受伤，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孟婆少了千年法力，连休息时间也被剥夺了，日夜劳作，也不知道体力跟不跟的上。”白无常偏头对着黑无常，说的却是木华心中想知道的。
黑无常竟也罕见地开了口：“她总是偷懒打盹，烟囱那么少烟，迟早被发现。”
木华抬头一看，烟囱的烟确实少了好多，奈何桥上已经有鬼魂开始指指点点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小木屋窗边，才发现孟婆偷偷封了炉子，正坐在灶边打盹，花白的脑袋鸡啄米似地点个不停。木华笑了，奶奶熬夜等她回家的时候，也是这般可爱的模样呢。
灶上还放着一个只有小半碗的孟婆汤，香味浓烈。孟婆把属于她的那碗汤还留着呢。
木华暗暗做了决定，悄悄地走到屋后，找到了材料生起了火。
【无戒365写作训练营 第32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