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也充满了诱惑。
在农村里,巧珍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了。可是在城里,和那些读过书又有正式工作的女孩比起来,她好像逊色了很多。
巧珍可能还不知道,她的加林哥,如今是很多县城女孩心仪的对象了。
而她最大的情敌黄亚萍,正在不断地瓦解着加林的心。
黄亚萍常常去找加林聊天。政治、环境、文学……她什么话题都能聊上几句。
她甚至给加林写了一首诗:
“我愿你是生着翅膀的大雁,自由地去爱每一片蓝天;哪一块土地更适合你生存,你就应该把哪里当做你的家园……”
她是希望加林去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舞台吗?
还是在暗示加林,要他自由地选择更适合自己的爱人?
这些事情,巧珍并不知道。
她好久没见到加林了,每回来县城找他,他都恰巧不在,去别的地方采访了。
高明楼的儿子三星,如今在县农机局的施工队。当他开着拖拉机经过村里时,巧珍撂下农活,坐着他的车来县城看加林。
她到了加林的办公室,赶紧去捏捏他的被褥,看看薄不薄,然后说要把家里的狗皮褥子拿过来给他铺上。
加林却坚决不要,因为他觉得,在县委机关里铺狗皮褥子会让人笑话。
巧珍好不容易见了加林,终于可以和他说说话了。
她告诉他三星换了新工作,巧玲没考上大学,村子里的水井修好了,加林家的老母猪下了十二个崽……
加林厌恶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耐烦地打断了巧珍的话。
加林变了,可巧珍还是原来的巧珍。
当她要回去时,递给加林五十块钱,说是让他拿着这些钱买点好吃的,买双好鞋留着打球。
可爱的巧珍啊,她上半年一共发了九十二块钱,却要拿出一半多给加林。
她的爱是无私的。
这份沉甸甸的感情,让加林很感动。
加林借口有事,让巧珍去桥上等他。然后他跑到门市部,给巧珍买了条红头巾。
当他赶到桥上,回想起巧珍帮他卖馍的场景时,他心里对巧珍的爱又被唤醒了。
他取出红头巾,给巧珍戴上。
巧珍被这突如其来的浪漫打动了,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可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他们的爱情,才刚开始没多久,却马上要结束了。
二
黄亚萍还不知道加林已经有了巧珍。
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最终决定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她要告诉加林自己爱他,要和张克南分手。
别人可以痛苦,但是她必须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
她劝说加林,和她一起回南方,去真正的大城市,她爸爸可以给加林安排更好的工作。
加林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去大城市的机会了。
可是,他毕竟还爱巧珍。
不过,在生活上,巧珍和他没有很多共同语言。在事业上,她也无法给他更多的帮助。
巧珍和黄亚萍在这些方面的差距,几乎是天壤之别。
加林不是那种沉溺爱情的人,他有着强烈的事业心。
前途,对加林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一个光明的前途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可贵。
选择巧珍,他将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县城里,和一个没有文化的姑娘生活在一起。
选择黄亚萍,他将会改变命运,在大城市立足,拥有光明的前途,当然,也会有一个知己般的爱人。
加林狠了狠心,做出了抉择。
三
黄亚萍并不爱张克南,所以她是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
在给张克南的信里,她写道:
“我知道你会很痛苦的。但你应该想想,为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痛苦,是不值得的。你应该寻找真正爱你的人……”
她分手的方式是直接的,也是残忍的。
张克南那么爱她,当他看到信的时候一定很绝望吧。
那种被抛弃、被辜负的滋味,会让人痛苦不堪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黄亚萍已经顺利地恢复单身了。
加林也要和巧珍摊牌了。
我们善良的巧珍啊,当她知道加林要见她的时候,并没有怀疑什么,反而在担心加林是不是病了,甚至急得一宿都没睡好。
为了见加林,她还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
可是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无比残忍的消息。
她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会到来,她说:
“加林哥,你参加工作以后,我就想过不知多少次了,我尽管爱你爱得要命,但知道我配不上你了。我一个字不识,给你帮不上忙,还要拖累你的工作……你走你的,到外面找个更好的对象……”
为了加林有更好的前途,巧珍愿意自己退出这段感情。
她的爱情,不是为了占有,也不是为了索取,她只为了心爱的人能够快乐。
这个不识字的农村姑娘,有着金子一般的心。
这纯洁赤诚的心,是多么宝贵啊。
可是,这颗心的主人却把它抛弃了,像丢掉一块旧手绢那样抛弃了。
四
加林很快就和黄亚萍在一起了。
他们时常穿着泳衣去游泳,然后带着墨镜在岸边晒太阳。
黄亚萍还把加林重新打扮了一番,给他买的衣服全都是上海最流行的。
他们追求“现代”的爱情。
但是在这个小县城里似乎过于招摇了,人们都骂他们是“业余华侨”。
从这个绰号可以看出来,加林似乎已经发生脱胎换骨的转变了。
黄亚萍在物质上极大地满足了他,在精神上也引导着他。
她不像乖巧听话的巧珍那样,一切都服从加林。
有的时候黄亚萍还很任性,这让加林很恼火。
不过,加林已经沉醉在黄亚萍的世界里了。
至于巧珍,他似乎有些忘记了。
德顺老汉和加林的父亲高玉德看不下去了,到县城找加林。德顺老汉说道:
“你把良心卖了!加林啊……巧珍那么个好娃娃,你把人家撂在了半路上!你作孽哩……”
德顺老汉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一辈子不再娶他人。可是加林却见异思迁,辜负了巧珍。
加林是浮躁的,德顺老汉忍不住要劝他几句,好让这个年轻人迷途知返,他说:
“归根结底,你是咱土里长出来的一根苗,你的根应该扎在咱的土里啊!你现在是个豆芽菜!根上一点土也没有了,轻飘飘的,不知道你上天呀还是入地呀……”
老人虽没有读过书,但是却恪守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他知道,人要踏踏实实的,不能浮躁,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没个定性。
高玉德老汉也责怪加林,说巧珍在家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可是加林却干下了这没良心的事情。如今满村里的人都瞧不起加林了。
德顺老汉语重心长地说道:
“人常说,浮得高,跌得重……不管你到了什么时候,咱为人的老根本不能丢啊……”
加林听了,心里是沉重的。
不过他接到了一个消息,县里安排他去省城参加培训。
加林要去大城市待上一个月了,他几乎欣喜若狂了。
他离自己的梦想似乎越来越近了。
为了梦想,他毁掉了巧珍的幸福,忘记了做人的本分,甚至连父亲的脸面都不顾了。
加林啊,加林,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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