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贾平凹先生的书,一篇文章中写道:我第一次去杭州,朋友陪着游西湖,走到一个大门前,瞧见门口正前方不足两米处长着一颗大树,我说:这家一定是个闲地方。朋友说:是个公园,你怎么知道?我说门中有木岂不是个闲字?!
这门中有木的描述,让我想到一个人,本家的天保爷爷,叫爷爷是因为天保爷爷家辈分大,天保爷爷、天保奶奶、爸爸妈妈每个人都给我讲过辈分的关系,给上查几代我爷爷的爷爷和天保爷爷爸爸的爸爸追述到那一个是同一个,我至今没有弄清楚,也没有理清多远多近的亲疏关系,我只是知道从我很小时候开始,我就有这么一个只比爸爸大几岁的爷爷,见到时也总是喊“天保爷爷”。
那年我们站在门内的葡萄架下说话,不知道怎么就说起门内的那颗梧桐树了,天保爷爷说,“门内有木不好。”“为什么那?”“你想啊门内有木是个什么字?”时至今日我都记得那时那刻我把那个字想成了“困”字,人都困在里面了确实不好。“是‘闲’啊,这家人一定很闲,所以还是不要在门里面种树了。”
我们家门内的东墙下有一颗葡萄树,葡萄架将过道与厨房中间的一片天地链接了起来,每年快到葡萄成熟时我和姐姐都会在葡萄架下仰着头寻找最先发紫的那颗,能够到的就将它摘下来,够不到的搬来凳子,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是母亲将成串发紫的葡萄剪下来,在水管那一冲或者是直接拿手一擦,葡萄青的酸、紫的甜,酸酸甜甜的就入了口。葡萄架倚着一棵梧桐树扶摇而上,那梧桐并非栽种的,最初只是自己冒出来的枝丫,父亲要砍了它,母亲拦着没让砍,它便慢慢的长大,过了几年竟长到两扎粗了。
我和天保爷爷的谈话就发生在树已长成时,这个和天保奶奶一样有趣、爱逗我笑的爷爷,年轻时和我父亲母亲尤为亲近,一起承包过地,一起干过农活,相互帮忙,直到后来我们兄妹三人上学,家里的负担越来越重,父亲不得不外出打工,才开始不在一起劳作。
我在农忙时,不用去学校也会跟着一起去田地,父亲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天保爷爷却不同,性格开朗,有爽朗的笑声,给我讲各种有趣的事,一起劳作时常常逗的我发笑不止。我们在花生地里拿着四个岔的抓钩子遛花生,天保爷爷、天保奶奶在那逗我,谁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谁是母亲的心肝宝贝,那时候兄妹三人中我最小,母亲又对我尤其溺爱,我自然成了母亲的心肝宝贝,小小的年纪,奶声奶气的用一种满是自豪的话语说“我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呀!”惹得一块劳作的人哈哈大笑,其实长大了,知道无论那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是一样疼爱的,只是年龄小一点,全家都让着自己,爱自己的人多一点,也比别人更多得一点爱。
只是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天保爷爷病倒了,胃癌,在医院做了手术,却依然没有如他的名字一般得到老天的保佑,与世长辞。
走之前还在为我的工作超心,后来住了院,去医院时,姑姑和叔叔哭红了眼,那时候已经确诊。
最后的时间里躺在病床上一次只能吃一点点流食,天保奶奶常常半夜起来给他做饭加餐,最后竟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天保爷爷走后,一次天保奶奶带着她的小孙女,二妮儿来家里,二妮儿变得沉默寡言,完全没有了昔日来家里的欢声笑语,天保奶奶说,自从天保爷爷走后,二妞的性情大变,不再说话,不再与人亲近,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还是一个需要天保爷爷抱、需要举高高的女娃娃,还是一个跟着天保爷爷坐在我家台前咯咯笑的小女生,却在小小年纪受了不该有的刺激,我不由的在心里叹息。
我家门内的那颗梧桐树早在几年前已经刨了,门内再也不会闲了;那颗葡萄架也在道路铺垫到门口时,地面垫高,被土埋在了地底下,至今没有发出芽来;那个跟我一块谈“闲”的人也走了,在也不会一块站在葡萄架下了。
门内有木谓之“闲”,口中有木谓之“困”,这一刻我“困”在门中偷了把“闲”,念了段过往的时光,祭奠一下过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