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公元1369年,朱重八前不久结束了龙湾之战,击败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敌人——陈友谅。他俩都算是元末枭雄。都算是乱世的特产。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朱重八决定出去走走,没有随从侍卫,只一人,后来他也养成了这种习惯。不自觉来到一处寺庙,古朴的庙山门已然残败,配合这乱世,明朝的和尚特权诸多,不但喝酒吃肉,还能娶妻生子,和尚不只是一个人生选择,而是一个职业,这也是朱重八在父母兄弟饿死之后选择当和尚的原因。
朱重八来到庙门,轻扣木门,
“咚咚”
不一会,出来一个中年和尚,那和尚慢慢拉开门栓,伸出头来,警惕的望着朱重八,此时已是傍晚,那和尚正享受的吃饭呢,如今遍地狼烟,能吃口饱饭也真算是享受了。
“你是……”
“游侠一人,前来借宿。”
那和尚思索再三,他实在是不想让朱重八进着庙门,这世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说不定哪天就身首异处,可看着那腰间宝剑,仿佛一头野兽,而朱重八就是一个驯兽师,一个不小心就放出一个嗜血凶兽。思虑再三,那和尚一边把朱重八放了进来,另一边马上通知了主持。
年迈寺庙主持听到和尚的消息,和那和尚一个心思,既不能惹了朱重八,又不能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僧袍一挥,摆上酒席,好酒好菜伺候着,晚餐之间,那老僧不断暗探朱重八底细,而朱重八能成为一方帝王自然情商不低,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却暗指自己雄心,那老和尚看朱重八身穿破布粗衣,满脸暴戾,还随身凶器,一定不是个好鸟,不敢放松警惕。酒足饭饱,朱重八被安排在一出房间,正想睡下,那老僧派小和尚找朱重八参禅,倒不是主持真的深陷佛法,而是他不放心朱重八,他怕朱重八晚上叫来些什么人屠了这小寺。庙中正厅,一尊金身老佛静坐正中,底下两人对坐,就像是老友之间的攀谈,可言语之中又显露杀机。
“施主何处人?”那老僧没话找话。
“濠州。”朱重八头也不抬的答到。
“兵荒马乱,看施主满脸戾气,想必最近不容易吧。”
“是啊,性命攸关。”
“那,是为何?”
朱重八低着的头终于因为这一句抬了起来,定定的看着老和尚,那老和尚虽然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但脸上却毫无表现,心里想着可不能露出什么惊慌,一定要显得道风采。而朱重八心里却丝毫不关心这和尚,他的心已经飞到了战前。
常遇春,是这一切的源头,朱重八手下先锋,擅战,勇猛异常,却也如武将一般无脑,朱重八命他攻下池州,他虽然攻下了,却屠杀了三千战俘,还在九华山一处发出消息,这,就是我常遇春做的。打狗看主人,这三千将士事小,身后的陈友谅事大,陈友谅刚刚杀了自己的旧主徐寿辉,意气风发,出身渔民一直受人羞辱终于出人头地,却又受到一个小小先锋的侮辱,不可忍。朱重八一直避免和他的战事,因为朱重八手下水军不够,而这却是陈友谅的优势。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此乃兵家大忌。可不曾想,常遇春这一变数。决战,早早开始了。
“我的过错,才引发此战。”
老和尚虚汗渐出,感觉刚刚好像被野兽盯住了,听到朱重八终于开口,才敢松了口气。老和尚越来越觉得此人非池中之物,遍问了下去。
“那,施主如何应对?”
“犹豫……许久”
兵贵神速,陈友谅不久坚船利炮攻破了一座城池,朱重八也吃了一惊,灾难来的太快了。一时间朱重八老家应天乱了套,人心惶惶。一众谋士被朱重八传唤过来,有的说要马上逃,有点建议佯装决战,实则偷梁换柱。总之,跑是肯定的了,朱重八看着这些谋士,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逃,必死,战,不敌,必死。朱重八第一次感觉到失败,失去一切的感觉,真的失败。突然朱重八看到谋士中有一人一直没说话,他伸手指向那人道“刘基,你来说。”那名为刘基的人一直不曾为朱重八献任何计,只因胡大海说他可观星象,便将他纳入智囊。只见一直作为老好人的刘基衣袖一挥。终于显示出了“前朝军师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的风范。
“说逃跑的人都是软蛋,我们打了天下,难道是为了让出去?”
朱重八这一瞬间,和所有人一样,被吓住了。不过和其他人气势汹汹的反驳刘伯温不一样,朱重八露出来一丝笑。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路,退则必败,帝王之路,必由战始。
“但是我还是坚定了。”
朱重八忽然笑了,天生地包天儿的朱重八笑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吓人,老和尚感觉自己不应该问下去了,接下来就是血雨腥风了。可朱重八停不下来了,下面才是真正的战场。
至正十九年南京周边各处,分别由朱重八,陈友谅,张士诚三人分据,其中陈友谅旧主徐寿辉地主出身,家大业大,如今被陈友谅取代,实力最强,张士诚因起义时间早,居次,朱重八表面实力最差。众谋士谏言,先攻张志诚,伺机扩张,与陈友谅决战。朱重八稳坐帅位,波澜不惊,许久。
“不,先打陈友谅。”
众人不解,放着实力弱的不打,直接挑最厉害的,况且,那实力不济的张士诚也不见得打得过呢。这时,朱重八挺身站起,抖抖打满补丁的麻衫,娓娓道来。
“陈友谅虽然毫无顾忌,却心思缜密,贸然进攻张士诚必然打草惊蛇,陈友谅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相反,张士诚器小,不会有如此远虑,决战陈友谅才能全力以赴。”
帝王谋略!将帅之才!
此时朱重八收敛笑容,熊熊战火被这段记忆燃起,操动天下的气势散发出来,目睹这变化的老主持终于忍不住了,慌忙起身,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香台上的油灯,燃烧的灯芯被油浇灭了,“嘶嘶”,老主持长舒口气,他也弄不清这朱重八是何人了,不过不是一般强盗就对了,他只得一边慌乱收拾一边继续问。
“那您,在何处大展宏图呢?您,又是谁呢?”
“大展宏图算不上,绝处逢生罢了。龙湾是个好地方。”
陈友谅已兵临城下,越过长江,秦淮河,朱重八手下众人恐怕早已收拾行囊跑路了,毕竟主子没了再找,命没了就啥都没了。应天今南京就像是一个妙龄女子赤裸在一个色狼面前,只能稍微挣扎就要失去一切了。可朱重八不肯,不但要挣扎,还要弄死你。朱重八打了又一张牌,康茂才。
此人本为元朝旧将,被朱重八俘获招降,又在其指使下诈降陈友谅,如今终于派上大用处。
“你要让陈友谅去龙湾!”
康茂才只收到朱重八这样一条密诏。他犯了难,陈友谅既然兵临城下,定有征服的决心,必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降兵改变什么,自己头儿的话有不敢不听,实在不行,就真降了那陈友谅,可以后那就是寄人篱下啊!当过高官的他深知这战场局势,自己是一个棋子,是主子与敌人决战的开始,走对了,加官进爵,错了,株连九族。权衡之下,干了!
次日晚,康茂才密函一封送到陈友谅手中,信中说,朱重八一心战,欲在江桥东木桥处决雌雄,请务必小心。信中对龙湾只字未提,却说在江桥东决战,这两处地方之间只有水路相通,陈友谅先到江桥东,后来龙湾,如果他真的去的话。怎么让陈友谅去呢?朱重八自有妙计。
决战当天,陈友谅自信满满,手下大军压境,擅水战,他朱重八根本不敌。何况又有内应相互配合,可陈友谅有如此大业自然不是鲁莽之辈,虽然有自己的人通风报信,也不可全信此人,他先命军队休整半日,摆好战阵,已备决战,同时也要急死朱重八,让他焦躁,陈友谅万事俱备,此战,必胜!大军缓缓来到江桥东,江桥东水路通畅,中间一座石桥隔江而建,陈友谅心生疑惑,不是木桥吗?派军卒上前探寻,一个人也没有,连只鸟也没有。难道康茂才真的不可靠?陈友谅站在船头,身后兵将无一敢上前,陈友谅连老主子都敢杀,难保不杀谁了。周遭突然静了下来,静的可怕,突然,陈友谅惊醒
“遭了!朱重八跑了!”
“全军出击!歼灭朱贼!”
陈友谅认为,朱重八早已发现自己的内应,让他以为要决战,实则趁机逃跑,自己谨慎,还休整半日,又用石桥混淆视听,让自己慌乱不敢贸进,此时不知道朱重八跑到哪了呢!只能全军出动,延水路进攻,能不能抓到朱重八就看命数了。陈友谅大军猛然出击,摆好的战阵一下子乱了套了,顺着水路一直走,来到了龙湾!
此时朱重八在龙湾某处,听暗探刚刚来报,陈友谅船队大军四散冲过来了。几十万人的大军船只把龙湾堵了个满,而周围岸边树林全是朱重八的精兵良将,只等一声令下。陈友谅此时还在懊恼放走了朱重八,不停自责呢。突然,朱重八亲自举旗。河岸边众将纷纷出现,却不进攻,只是拿着大刀长矛怔怔的盯着陈友谅的船只,朱重八的兵没得到命令不敢进攻,而陈友谅的兵完全吓呆了,一时间本应该震天动地的战场竟然安静的可怕。
“呼”
令旗闪动,众将士纷纷冲上船去,朱重八的军队擅长山地战,一水的陆军,屠戮陈友谅的兵砍瓜切菜一般,不一会战争就结束了,陈友谅大败,逃遁而去。本应该惊天动地的大战在朱重八的操控之下变得如此简单。
龙湾之战震天下,朱重八第一次以少胜多,而且胜的彻地,胜的痛快!寺庙老和尚自然也听说过这大战。一听朱重八竟然参与了龙湾战,不由得又把朱重八的地位提了提。可心中仍然有所不屑。
“施主自然经历大战,就知道民间疾苦,应该早日卸下屠刀,太平天下。”
“贪官乱世,帝王视苍生如刍狗,民不聊生才有此战,只识超然物外,念佛添香,天下就真的毁在你们手中。只有颠覆了这凡间才能有更好的。”
“啊!”此言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老主持扶起身,退后两步指着朱重八道。
“阁下究竟何人,有如此贪妄。”
朱重八也站起身,抚了抚灰尘,转身向房间走去,丝毫不顾那疑惑又震撼的老和尚。
次日,寺庙主持亲自端着饭菜来到朱重八的房间,推开木门。
“施主!阁下?”
房间空无一人,和尚慢慢走进去,总觉得今天这破屋子有点不一样,原来胡乱塞在床榻上的补丁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早上阳光透过破窗,灰尘像见不得人一样,慌忙逃窜。
突然,老主持看见书桌上有一页短诗,用朱砂写在粗纸上,字字铿锵有力。
杀尽江南百万兵, 腰间宝剑血犹腥。
老僧不识英雄汉, 只顾嗷嗷问姓名。